我叫驴蛋，我是一个亲友帮的帮主，这个帮会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但是曾经它也是个很普通的亲友帮，人不多但是很热闹。

    “上线啦上线啦，在线的人都上yy啊！”一大早的帮会频道就被刷屏了。我切出游戏登上帮会yy，正好看见帮主千年在频道里丢出一张如何登上黑暗一线天的图文解说。

    我叫驴蛋，是一个pvp明教，虽然严格说是个pvx。我们帮会也是个pvx帮会，看上去人并不少，其实只有五个活人，其他都是凑数的小号。

    但是说是pvx呢我们又很不够格，像黑暗一线天这种需要时间和毅力去看的风景，像抓宠物什么的同样需要时间和毅力的事，我们也没干过……

    “来来来，大家来一线天集合啊。大早上没什么恶人，赶紧的进去啊。”千年在频道里说，他的语速一向快，而且麦不好，带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听上去有点变调。“话说白薯你撑得住吗？”

    “撑的住撑得住，我熬了一晚精神抖擞，话说你的麦还不换吗，自从你面基之后麦就变得很诡异。”丐帮白薯的麦亮了。“我神行还没好，刚准备去打本的，我都在大明宫门口了。”

    “丐帮打本，你去死吧。”千年的电流麦愈发嚣张，电流声刺得我耳朵有点疼，家里没有人，我干脆拔掉了耳机设定成外放。“电流麦怎么了？电流麦也是麦，总比没有麦的老月狗好。”

    “可怜的老千年。”白薯说，然后她那边就没音了，大约是在等神行。

    我看见团队里悠悠地浮出一个“滚。”月哥发的，月哥是个炮萝，单修pvp鲸鱼常年浪迹在jjc（野外洛阳以及扬州门口）他居然也来了，我看了一下团队，才发现整个帮会居然都到了，秀萝水榭的蓝点在一线天门口静静地等。

    “月哥你居然也来啊。”我把麦调成自由麦，一边神行一边说，千年大概也调成了自由麦，整个yy频道都无时无刻不充彻着那使人癫痫的电流声，好在他不讲话的时候电流还小点。

    “是啊，洛阳牛车做完了，跑商十点开，战场jjc十二点开，什么破规定。”月哥在游戏里抠字，神行读条完了，我出现在一线天门口，千年的秀太甩着新白发跑过来，水榭静静地转着圈，一边用语言调戏路过的丐哥。月哥已经进副本了，我的喵哥还在一群矮子里，像是在带孩子。

    但那个拓印了大战装的小丐萝却没有出现，水榭开了麦：“白薯，神行还没好吗？”

    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但没人回答她，秀太跳进了井里，千年在yy里说：“估计秒睡了，我们先进去吧，又不是打大战怕把boss黑了。”

    说的也是，我操纵喵哥喵哥走向井口，无意间瞥了一眼海鳗统计，一线天门口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连刚刚那个丐哥都飞走了，统计上写的却是，活2，死1。

    什么东西，基三又bug了？我怀疑地想，白发的小秀太消失在井口，死1变成了死0。

    我没想太多，毕竟基三的bug之多是出了名的，大家都进了副本，一路走到那个坡下。最后所有人都站在了坡上了，千年清清嗓子，开始现场指挥，“水榭你先来，用小轻功和二段跳蹭到这山顶往那个大佛像方向跳，小心别碰到那些树，也别摔死。”

    “好。”小秀萝蹦蹦跳跳地到达了山顶，到山崖边原地起跳，但她没跳好，半边身子都挂在了树枝上，yy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和椅子倒地的声音，小秀萝的血量一降到低，状态突然变成了离线。

    “喂，水榭？水榭？”我吓了一跳，赶紧喊。没人回答我。这时千年在频道里笑，因为电流的缘故声音有点尖：“哈哈哈，水榭不会因为太激动从椅子掉下去了吧？”

    “而且顺便还踢掉了网线。”月哥打字说，“连yy都一起掉了。”

    “真是太愚蠢了，算了我先做个示范吧。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千年依旧在笑，我刚刚切出游戏去看yy，等切出来的时候小秀太已经没了，团队里的千年血掉下去一半。

    这是什么示范啊！我深深地震惊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功的样子。不过也许也算成功了？只要没死掉进那一片黑暗里面，就算成功了吧？

    “喂，千年，你跳到哪里去了？”我忍不住说。yy里很安静，只有电流的声音。

    “千年？月哥？喂？有人吗？有人吗？？！”我有点慌了，突然间就没人说话了，团队频道里月哥也再也没有打出新的话来，小炮萝举起千机匣上下看了看，又收了回去，小小地跳了一下。

    月哥好像很久没动过了。

    这时yy里传出一个声音。很低沉的男音，猛然间响起，好像有人在含糊地喊。我吓得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后仰差点摔到了在地上。

    “叫个j8啊驴蛋。”结果那个声音说，“小娘炮。”

    我小心翼翼地切到yy一看，月哥前面的绿点居然是亮着的，“月哥？”

    “恩。”yy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一个有点软的男声说话了，“刚刚忘记关yy变声器了，我调在魔兽农民那栏。”

    是月哥的声音。我呼出一口气，别问我为什么男人的声音会这么软，我不知道，毕竟月哥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只不过—“你有麦啊？！”

    “有啊，只是不知道放哪了，平时懒得找出来。刚刚我就在找麦。”月哥说，声音有点含糊，好像在一边吃着东西。小炮萝动了起来，“我先去看看。”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炮萝一个聂云飞出去，落进了黑暗之中。

    没有挂住树枝，直线下落，这应该是……成功了把？

    团队频道突然被刷屏了。

    月哥：我起千蝶了快抱团！

    月哥：我起千蝶了快抱团！

    这不是他天绝地灭的命中喊话么，我把目标切到小炮萝身上，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切了田螺，还正在读千机变。

    “下面有小怪？”我问，我没掉下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月哥没回答我，电流声却突然大了起来，千年的声音响了起来，腔调愉快：“我回来啦，刚刚去上个厕所。”

    “卧槽你吓死我了！”我说。

    “大早上怕j8。月哥你也下来啦，真是太愚蠢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月哥运功又切回鲸鱼。

    “等等你们都没有成功进去吗？”

    “恩，挂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结果就在这谁也没有成功抵达黑暗一线天的情况下活动解散了，月哥说他去跑商了，然后神行走了。千年说驴蛋你实在是太愚蠢了你还是走吧。最后还是没能看见传说中的技能特效。

    大家匆匆解散了，各干各事。奇怪的是，这一天我再也没看见水榭上线。

    大概又有事了吧，她经常这样，日常都是交给代练。我这么想着，关灯睡觉。

    似乎是在刚闭上眼的瞬间，我就醒了。睁开眼发现并不在自己房间里，好像是一个旅馆，有点老旧，看上去很廉价的样子。时间应该在半夜，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月光。

    有铃声从门外传来，很轻，很规律，逐渐变大了。我贴在猫眼上看，门外是一条走廊，亮着灯。我的房间正对着紧急出口，门开着，向上的楼梯却被木板封住了，有人从走廊右边走过来，走得很慢。穿着拖地的长袍，像是古代祭天的礼服，他走到我门前，突然转过头。他戴着脸谱，黑白的脸谱似笑非笑。

    我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屏住呼吸后退到床边，寻找防身的武器。门突然开了，在我举起椅子砸过去之前，那人说了一句话，是我熟悉的声音。

    “我是月哥。”他说。

    然后我就醒了，我还在我的房间里，我的床上。窗外天刚蒙蒙亮。

    “月哥我梦见你了。”我在游戏里密聊他，月哥抠出一排点点点，“你暗恋我？”

    “不。”我回复道。

    这一天我还是没看见水榭。

    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从上次传来的地方开始，月哥穿着繁华的衣物，行走间有铃声传出。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问。

    “这你别管，跟我来。”月哥向我招招手，然后领着我下了楼。我们走下两层楼梯，走到了旅馆的大厅里。大厅里没有人，门紧紧地关着，月哥走到一边，打开了杂物间的门，我又听见了除我们自己之外其他的声音，好像是撕裂声。我们走了进去，一同站住了。

    我刚好看见那个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人形把最后一点东西塞进嘴里，它伸手掏进自己空空的腹部，发出了骨头碰撞的声音。它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能吃的东西了，抬头看见我们。

    我没看清它的脸，只隐约看见一排细小的尖牙，似乎在笑。月哥一把把我推过去，然后那个东西就扑倒了月哥身上。

    鲜红的长袍上染开不太明显的暗。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月哥家的电话，响了两遍才被接通，传来的声音有点困倦：“喂？”

    “月哥我又梦见你了。”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不是，月哥，我梦见你被被一个鬼杀掉了！”

    隔了很久对面才说话：“说吧，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心里渐渐冷静下来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神经。

    “没什么，只是梦啊。”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上了游戏，帮会频道里只有月哥击杀与被杀的提示，打开好友列表一看才发现不止水榭不在，连千年都不在。我们的帮会频道还是第一次那么安静。我又看了看白薯，她倒是在线，位置在血战。

    我接着做那个梦，我们站在空荡荡的杂物间里，月哥在我身边，衣服丝毫不乱。

    “你不被那个东西呢？”我问。

    “这是梦啊，梦里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吧？”月哥说，伸手推开，门外居然下着雨。我们从小门走进雨里，雨很大，落在身上透骨的凉。

    我们没有撑伞，就这么走在路上，很快衣服就湿透了，路灯很昏暗，雨雾中几乎看不见。我们沿着路一直走，走到一条河边，风吹着河水拍打在岸上，仿佛潮声。

    走到桥边时月哥不见了，那是一座很危险的桥，没有护栏，桥边坐着一个人，低头看河水。

    我认识那个人，所以也不害怕，走上前说：“别坐那，小心掉下去。”

    那人抬头看着我，脸上没有笑，一丝也没有，我试探着问了句：“千年？”

    “你为什么不救我？”

    “啊？”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就看着我掉下去了，你为什么不救我？！”千年突然站起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踉跄了一下一只脚几乎踩在了桥外面，“既然如此你也下去吧！”

    我拼命仰着头想把他的手挪开，但他力气大得惊人，有雨滴落进我的眼里，我恍惚间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我们在这座城市面基，约定在那家我初醒时见到的旅馆。最后一天我们打算玩个尽兴，但水榭因为身体不适留在旅馆里，那一天我们分了两组，白薯和月哥本来就认识，我和千年一组，我们一直玩到半夜，喝了点酒。天气不好，半夜居然下起了大雨，我们就踩着水跑，一直跑到这座桥边。

    千年，掉了下去。

    他跑的太偏了，脚一滑就掉下去了，我甚至跑出去好几步才意识到他没了，转头正看见他淹没在河水里，整个世界都是雨声，我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不会游泳，我愣了一下跑了出去，我不是逃跑，我想找人救他可是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我站在街中心，倾盆的雨带着铺天盖地的冷。

    雨声中掩着细细的铃声，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回来，然后推了出去，这一推就把我推醒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中午的时候我上了游戏，这一次帮会频道更加干净了，什么都没有，连月哥的喊话也没有。我打开帮会才发现整个帮会只上线了两个人，帮主变成了白薯。而千年的上线时间变成了三十几天之前。

    我看了一下白薯的位置，这次显示的却是位置地图，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了，我密聊她也不回。切出游戏看，QQ上在线的也只有她一个，我在QQ上留了言，她倒是秒回了：“恩？”

    “白薯，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打字问道。

    “什么？”

    “那天一线天你怎么没去啊？YY也不说话。”

    “我说了，没人理我。你们都显示在未知地图，我就去打本了。”

    “唉?”

    “还有事吗？”

    “哦对了，月哥怎么没上？”

    白薯没有回答，我等了很久，几乎以为她不在了，她才发来一句话：“因为他太水了。”

    “啥？”

    “他一直不会打冰心，冰心爆急弦了他居然会和人家对撸，你说蠢不蠢？”

    “你在说啥？”我茫然了，我们不是来讨论月哥水不水的问题吧？难道他昨天打JJC的时候被某个冰心打得玻璃心A了？

    “我去打奶了。”白薯丢下这句话后，她的头像就暗了下去。

    之后我对着QQ坐了一个小时，它再也没亮起来过。

    第二天我上线的时候发现帮主是我自己，而千年那个冰心云裳双修的pvp秀太已经不见了。

    不，不止他，大家都不见了，帮会里只剩下我和一群永远不会亮起的小号，甚至我的好友栏里都没了他们。

    我打开好友栏想把他们加回来，水榭，千年，月哥，白薯，一个个的加，冰冷的机械女音一遍遍的提示。

    此玩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