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后,张小树信心满满的游进黑暗中,端详那本飘荡着的贴着封条的小册子。
它和半个月前毫无区别,封条贴得严严实实,连边都没有翘起来打个卷儿什么的。
张小树的意识集中在封条上,试探性的发力,封条纹丝不动。她没有气馁,缓缓增加注意力,封条的边缘均匀的腾空一丝。这么小的缝隙,在现实中根本是注意不到的,但在这个由张小树本身组成的黑暗世界里,再小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意识。
她游刃有余的继续使劲,封条匀速褪下,片刻后就只剩最后一条边黏在小册子上了。
这时张小树也触到极限了,她没空看一下小册子上的名称到底是什么,挤出最后一丝精力,使得整个封条都剥离下来,零散的消散于空气中。
其实很简单嘛。
张小树原本端坐在蒲团上的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等张小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在混沌中浮沉了不少时间,醒来的时候身体尤其沉重虚弱,那感觉就像上辈子最颓废的大学时代一样,每天昏昏沉沉,吃了睡,睡了吃,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刷微博,凌晨闭眼前最后一件事情是浏览网页。
不,现在感觉比那时候还要糟糕。
有一只手重重的扯住她的头发,一咕噜把她拉起来摔到一个软中带硬的平面上,紧接着脸上胸口阵阵闷痛,像是有什么坚硬的凹凸不平的东西在杵她。
耳朵里面像是积了水,还伴有细弱的“嘀——”声,这种感觉,分明是——耳鸣。
不会吧,用尽精力这件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哪一次重新醒过来不是活奔乱跳的?
张小树心中一沉。
刚刚她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她,难道是硬撕封条出了事故,被师门发现了?
张小树的心沉到谷底,她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天阳珠的事情告诉掌门,虽然以她对掌门的了解,并不觉得她会为了重宝做出什么不符道义的事,然而——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确定自己以现在这个状态也分析不出什么,便尝试调息养神,清醒过来。
不管是什么,总要醒过来才能面对。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终于撑开一条缝隙。
喉咙焦渴疼痛,大脑像被棉花堵起来了一样,她用手支撑着身体,费好大力气才站起来,待看清面前带着重影的世界,脑子立刻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
带着破洞的薄墙,漏了很多稻草的屋顶,潮湿不平的泥土地面,横七竖八的肮脏的稻草,身上发痒,她啪的拍上去,然后艰难的摊开手掌,刚刚手里抓着的,赫然是一只小强。
小强在她摊手的一瞬间逃走了,她呆滞的望着面前这只手。
干瘦、柴裂、指缝里堵满污泥,指甲里小大拇指掀开了一半,里面的肉乌黑透紫。
手掌还很小,骨节却个个肿大,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她在潺潺的冷汗中调动体内灵气,当然也是一无所获。
这啥。
这是个啥。
师傅失望的脸呢?
她歪歪斜斜的站起来,用力忽视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打开倚靠在门洞上的门板——其实也不用打开,这门虽然是关上的,但门缝大得惊人,她侧个身就能走出去了。
张小树走到这个屋子外面,发现有个篱笆栅子,往旁边看,还有两个收拾得齐整不少的小屋——中间那个屋顶上甚至排着瓦片。
天才蒙蒙亮,另外那个茅草屋顶的房子里传来烟熏火燎的气味,其中也混杂着粮食煮熟的气味,她不由自主的走进去,打开锅盖,发现里面盛着半锅米汤,米汤上面架着一个瓷碗,碗里横着两个粗饼和一个发黄的馒头。
张小树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也不怕烫,先将黄馒头塞进嘴里,再把瓷碗端出来,拿掉粗饼,咬了半碗米汤,吹了吹灌进嘴里。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香的馒头和这么甜的米汤。
张小树抓起粗饼继续塞。
“啊——”
旁边传来惊恐的尖叫,她迟疑的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个铁柱的大掌扇倒在地上,红意未褪的火钩劈头盖脸的抽在她身上,这回她有感觉了,痛得痉挛抽搐。
“天杀的畜生!养你这么多年!居然学会了偷吃!”愤怒的母亲抓着女儿杨脏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的磕在灶台上,看清连唯一的细面馒头也没了,怒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
张小树受不住,一口将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
灶台上,锅子里,剩下的那个面饼上,弄得全都是秽物。
女人的脑袋顿时一阵发晕,抖着手指着张小树,说不出话来。
“娘,我饿了,早饭好了没啊?”
听到儿子不耐烦的询问,女人昏沉的站起来,将张小树拖行到庭院中央,扒了她的衣裤,强拗成跪姿,才抖着嘴唇回答道:“儿啊,娘对不住你,一眼没看见你的馒头就叫那个东西吃了。”
见宝贝儿子气愤的去踢姐姐,她急匆匆上屋里翻箱倒柜,拿出一个大铜钱来,疼惜的塞进儿子白嫩的掌心,“你去村口刘大饼家买了早饭吃吧,吃了再去学堂,千万别饿着!”
白胖孩子便开开心心的跳着出门去了。
早饭给彻底糟蹋了,男人马上就要从田里回来,看到这样该怎么办?
她此时恨不得将女儿的肉割下来煮着吃,见那东西跪不住趴下去,干瘦的黄屁股撅在那里,又嫌弃又恶心,又狠狠的踢出一脚,回头收拾灶台。
那个饼没怎么脏,收拾收拾还是能吃的。
趴了好一会儿,张小树不光神智回笼,连身体前几年的记忆都苏醒过来,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是又穿越了啊。
勉强睁眼看,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从她身上扒下来的肮脏破布被随手丢在地上。
张小树站起来,看到门边靠着把柴刀,又见那妇人钻在灶膛里看不见外面,便走过去拿,却发现提不太起来。
她惋惜了一秒钟,又去晾衣架上取下来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仔细的套在身上扎紧,看到架子上还有两块白布,也拿下来攥在手里,悄悄打开篱笆,走出家门。
脚底下钻心的痛,还有血渗出来。
她没发现什么异物,就躲在一个背阴的地方用布把脚包起来,再走路要好得多了。
西面是村头,外面全是农田,这会儿有不少人——包括刚刚打她那妇人的男人——也就是这身体的爹,都要从村口进来,所以她打死也不会往那边走,东面是村尾,走出去就是山,虽然山里猛兽蛇虫多,但算来算去还是最有生路。
她就默默的往那边走。
此时男人都在田里,女人都在厨房,小孩分布在学堂和田里,老人本来就不多,基本也在屋里,不会出来瞎晃,村里的狗也都认识她,看见了也不叫。
她加快了脚步走。
走到最后一户时,有个女人出来泼水,她来不及躲,就被看见了。
“大丫,你怎么……?”
张小树记得这个女人,也没有停步,也不说话,小跑出了村,往山上跑。
“你等等——”
那女人压低了声音,匆匆回院里拿了双鞋并半个粗饼赶上来,丢到她怀里,“你走吧。”
……
张小树就抱着鞋和饼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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