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了尘宗的时候，张小树整天在山上爬来爬去，其实对山路还算熟悉。

    只是门派里的山，都有人工开凿过的石路，山虫野物也清理过，弟子们顶多吃点苦，却不会有什么危险。

    已经滑倒第三次的张小树终于找到个既能避人又不太深的干燥山洞，路上吃完了那半个饼，张望半天也没能找到个果子什么的，也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

    以后怎么办呢？

    这身体幼小、虚弱、浑身是伤不说，上次的病也还没好。

    这十来年里，她的脑子已经被各种功法口诀洗得差不多了，对密林求生荒野纪实节目的记忆连烟云都算不上——甚至到刚刚她才想起来，找到个干巴巴的洞穴有什么用，水源才是重中之重。

    最后，经过慎重的思索，张小树决定回到人类社会里去，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按照脑海里依稀的回忆往一个方向走，理论上来说，两天后她就能到达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还是去年时，那个女人的某个亲戚用驴车带着她去过的——当然走的不是这条路，不过张小树凭借绝佳的方向感，能够大致推断出在哪个方向。小镇的繁华深深的吸引着她，过往砍柴时，她就常常咬着手指眺望憧憬。

    一天半后，张小树奄奄一息的倚靠在凸起的青石板上，身上不少伤口已经裂开，将原本就发白的布染得斑驳肮脏，早出的蝇虫孜孜不倦地围着她打转，腥臭随风飘散，偶然路过的人不由掩住口鼻加快脚步。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哪来的叫花子……”车夫不耐烦的扯住杂毛马，心里算来算去都觉得过不去，还得下车去把人搬开。

    “真晦气……”夫人怀着身孕呢。

    “车全……”马车中的贵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舍他两个铜钱，叫他得口吃的吧，天色还早，不急着赶路，我也好停下歇口气。”

    叫车全的马夫便急急忙忙凑过去问：“可是颠着夫人了？”确定无恙才去看那个小叫花子，等搬开人空出了道，才回去重新驾车。

    “那人怎样了，怎么没声没响的？”车里又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问。

    车全听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问话，跟听见夫人亲自问话是一样的，“不知是哪来的女娃，身边也没个大人，叫人打得浑身是伤——”

    “哦，居然是个女娃呢，多大年纪了？”大丫鬟又问。

    “约莫8、9岁，可怜啊……”

    “等等，夫人叫停车——把那女娃领来。”

    车全一听就知道贵人又要救人了，他也没有铁石心肠，只是自己人小力微，多少艰难见识过来，如今也能不去多看了。不过既然是夫人要救，他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人一放进车厢里，两个女子顿时熏得连连作呕，那大丫鬟差点要劝夫人把再人丢下去。

    “玉环，用帕子沾水给这小姑娘擦擦脸。”玉环就拣了条素帕沾了凉茶去擦小叫花子的脸，一抹一把油黑，玉环擦完，不禁皱着眉头洗了两把手。

    张小树便在这样的凉意中苏醒过来。

    “夫人，她醒了。”

    夫人？醒来？

    她终于再次死去，穿越到正常的世家贵族中来了么？第一世大学刚毕业就死了，修仙世界刚有小成就死了，农家生活刚刚出逃就死了，世家贵族又得咋样？

    紧接着张小树就发现地面有些颠簸，自己似乎没躺在锦被床铺里。

    等她在玉环的喂食与解释下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不得不只能苦笑着道谢：“寻……小树多谢夫人搭救，要不是夫人，小树恐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夫人止住她的话，微微笑着询问道：“既然你已无家人亲眷，不如就跟着我回府去吧，纵使享不到锦衣玉食，但好在三餐管饱，有瓦遮身。等你再大些懂事些，我让管事与你商量，是长留府中还是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可能就是签上几年工契，以后赎了身还是自由人。

    张小树不由得有些诚惶诚恐，不久前她就还在猜疑自个儿什么时候死，一眨眼以后多少年都有着落了？

    老天真能让她这么安稳？

    张小树转念又一想，去了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说白了就是奴隶，小命称不上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夫人现在看着善良亲切，等真的跟着她回了去，又能确保是什么情形？

    搞明白未来依然是不安稳的，张小树反而定心了，她忙露出感激的表情：“谢夫人收留，小树定然……报答恩情……”

    车全牢牢把着缰绳，缓缓将车驶进宽府侧门里。

    宽夫人再善良，毕竟也不会把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带进正院里，马车一进宽府，自然有下人围上来，经由玉环叮嘱，将小树安排在空置的下人房里，还给她找了两幅药煎着吃。

    等过几天，宽夫人再想起张小树，召她过去回话时，张小树完全变了个模样。

    她穿着合身的旧衣服，一把枯黄的头发扎成利落的丫鬟头，身上的伤口大都收了口结了痂，身上更是洗得干干净净，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但也很有几分小孩子特有的新鲜味道了。

    管事嬷嬷还没教她学规矩，所以她只是安安静静的跟进去，看见宽夫人捧着肚子斜靠在躺椅上，鞠躬问好：“请夫人安。”

    宽夫人正绣着小孩肚兜，看到半死不活的孩子领回来几天就变得这样活灵活，不由得心里高兴，“我还说你最少要养上半个月呢，怎么才今天一看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让张小树怎么回答？难道要说这两天吃得好睡得好，吐纳稳当才恢复得这么快？她就呐呐的又鞠躬：“是夫人救的我，我才好的快。”

    “噗——”宽夫人不由得笑起来，“是我救的你，你就好得快，难道我是神仙不成？”

    旁边玉环也捂着嘴笑，旁边另一个嬷嬷则笑着说：“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心里倒是记着恩呢。”

    玉环也接着说：“我看夫人这样心善，频频救人性命，以后定然会有好报的。”

    张小树听到这话，也肯定道：“小树必然要报答的。”

    宽夫人被几个人逗得高兴，看这亲手就回来的小姑娘也多了几分喜欢，便指着窗外道：“我这院里刚好还有个缺，等你彻底养好了，就跟着玉梅扫院子，也算有个差事了。”

    玉环便娇嗔：“院子里一共也没几棵树，玉梅平日里两天都能歇两天的，您还要给她找个帮手，怕这差事是假，找个由头养人才是真的吧！”她跺脚，“我当年不懂事，早知道穿破烂些倒在夫人家门口，如今也能叫夫人白养着了。”

    宽夫人被她这样说，更是笑得喘不过气，假装哀求道：“我的好玉环，你说什么我也不能放你去扫院子呀，要是没了你，我这个屋子还怎么管得过来？”

    几个人说笑半天，张小树又由嬷嬷领回去安心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