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年

    三月下旬，卞小渔在手机上进行了网络报名，八月份要参加考试，梁道云和她说：“不要太担忧，没有那么难的，我们去年是怎样怎样……”

    将去年的考题大致和她说了一下，还有现场考核的项目，要注意哪些问题之类，有一些虽然她自己没有遇到，但是网校的老师是讲过的，梁道云还很认真地做了笔记，此时将笔记借给了卞小渔，卞小渔一看，好详细的学习资料啊，梁道云在记笔记上面很有天赋，记录非常工整，条理分明，她的字也写得不错，很清秀，不像卞小渔，字迹潦草，而且纠结成一团，仿佛一团杂乱的头发，就好像十天半个月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卧室里扫出来的发团。

    有了梁道云的笔记和考试经验，卞小渔觉得，自己的把握又多了一些，而且啃书到这个时候，卞小渔渐渐地钻进去了，毕竟自从学校毕业后，两年多没有再经历过考试，所以看教材的时候起初很有一点难以投入，总觉得好像那上面的字虽然进入眼中，却不太能够进入自己的心中，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感觉。

    宣东淳也重新开始复习，去年考试结果出来后，又因为种种事情，她很是沮丧了一阵，不过从二月开始，已经重新振作起来，起码在网课方面是又专心起来了，因此也是颇为忙碌，今年她可是有点背水一战的意思，发下很大的决心，一定要考过，并且许了愿：“如果这一回考试通过，我就去吃蟹黄面。”

    卞小渔想，这是一种自我激励吗？似乎确实很诱人的样子，让人更有动力了，所以自己要不要也设定一个奖项？

    “啊，我在想，如果通过了，或许可以买一台笔记本。”

    梁道云听了笑道：“我觉得你是应该买一台电脑了，你那么多钱存着干嘛？虽然说是应该节俭，可是也别修炼得好像尼姑一样，总该有一点娱乐，网上很有趣的，许多资源都找得到。”

    到了四月的时候，这一天晚上，江白鸥摇摇地走过来向她们道别：“我明天要搬回家里去住了，不好再住宿舍。”

    卞小渔看着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真的很快，刚结婚就有孕了，据说是之前已经备孕过好一段时间，老公戒烟戒酒，锻炼身体，江白鸥也是尽量在宿舍做一点有营养的东西来吃，调理身体。

    宣东淳问道：“那么你上下班怎么办？”

    江白鸥甜甜一笑：“我老公开车接送，如果他实在来不及，我就打车回去。”

    贾蒙笑道：“如今身体不一样了，要小心保重哦。”

    江白鸥咯咯笑着：“放心吧，我一定会很留意的。”然后她又伸出右手，叉开五指比划了一下：“肯定至少是有这个数到手了。”

    卞小渔一时不明所以，江白鸥坐下来谈了一会儿天，等她离去之后，卞小渔才悄悄地问贾蒙：“白鸥说的什么这个数到手，是什么意思？”

    贾蒙倒是爽朗，很大方地笑着说：“她老公和她说，如果生出儿子，奖励十万块钱，如果生的是女儿，给她五万，现在至少是有五万可以入账了。”

    卞小渔：……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自己把自己做成了包子，那就是给别人吃的。

    “那她老公现在给她钱了吗？”

    “还没有，说是等她生出来会给她。”

    卞小渔摇头：不确定性太大了，起码分期付款，前期先支付一部分，哪怕是把大额尾款放在最后，也比前面一分钱不给要强，即使有损失，损失得也少一些。

    虽然知道有些扫兴，不过卞小渔还是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想过，假如孩子生了下来，她老公翻脸不肯给钱，该怎么办？”反正江白鸥也不在，不担心她听了会不愉快。

    贾蒙登时一愣：“应该……不至于吧，既然是夫妻，彼此该尊重承诺的，否则今后那么漫长的时间，要怎样相处呢？也没有那么可怕吧，毕竟两个人是有感情的，做这样的事情，太过冰冷了，哪里还会再有信任？”

    她这样一说，不但对此行业了解颇深的卞小渔很是无语，连宣东淳都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简直和从前的自己一个模子出来的，自己倒是并没有想着生孩子问老公要钱，而是那时候自己满脑子也都是浪漫爱情之类的想法，虽然自己的母亲找的二婚丈夫不怎么样，然而自己从小到大听的看的都是婚姻啦，爱情啦之类，觉得是一个最终的完美归宿，想着母亲一个人的例子不代表所有现实，自己应该可以实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目标，达到人生的终极完满，贾蒙的言谈想法，简直是自己那个时候的镜像，几乎是一模一样反射出来。

    而就在这个月，梁道云提升了工资，每个月四千元。

    卞小渔就这样一直努力复习到八月，二十一号这一天请假去考试，九月下旬成绩出来，她很幸运地是在那百分之九十九的通过率之中，唉~~虽然如此高的通过率，几乎就是全过，用“幸运”来形容或许有些夸大，然而卞小渔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惯了，即使是这样几乎是确保的事情，她也感觉好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金元宝。

    于是卞小渔高兴之余，在十月初便下单买了一台电脑，买的是梁道云同款，当时贾蒙便笑：“道云好像网红一样，很能带货，XX牌子应该给你广告费。”

    梁道云也笑。

    卞小渔想了一想，也觉得有趣，梁道云确实是相当于义务广告一般的存在，自己在选择电脑的时候，特意问了她：“那一台电脑用得怎么样？”

    梁道云连连点头：“两年了，还挺好，很顺畅，没有维修过，键盘屏幕也一直都好，只可惜内存偏小，所以我又买了一个硬盘，来存电影。”

    卞小渔想，硬盘自己就不必买了吧，虽然内存小，下载了也可以存储几部，或者干脆就在网上看好了，自己对电影未必会有那么大的兴趣。

    于是卞小渔便事先将电脑放进购物车，到了十月一号那天晚上，回到宿舍便下了单，国庆节有优惠啊，况且花呗是在月头使用比较划算，从收货当日算起，下个月十号之前还款，所以卞小渔每个月下旬尽量不买东西，努力拖到月底下单，然后下个月初收货，将还款日直接推迟一个月。

    卞小渔但凡要参考，可真的是参考全套，不但品牌和型号一模一样，连店铺都是梁道云两年前的那一家，所以卞小渔觉得，戏说一下的话，不单是品牌方应该对梁道云表示感谢，网店都应该对她说一声“谢谢”。

    下过了订单，卞小渔便开始盘点自己的账目，这些年来她的收入是分三个地方来存，微信零钱、余额宝，还有银行定期，自从存款升到两万，她便开始在银行存定期，日常生活费大部分存在手机里，一般几千块的金额，外面留几百块的纸币，这两个电子支付工具也有储蓄功能，按日结息，虽然利息不是很高，不过也是可以的，总比没有好，到现在为止，定期存折上已经有了七万三千元的数目，余额宝里面五千，微信零钱一千，这个月十五号发了工资，余额宝里面的钱足够下个月还账，只可惜这个月是不能再存定期了。

    四天后，卞小渔便收到了包裹，要说她拆包裹的次数其实也不少了，只是这一次格外激动，因为价值高啊，六千多块啊，这些年来除了学费，从来没有过这样大额的一次性支出，真的是相当昂贵的消费了啊，不由得卞小渔胸中的血流便不住地翻滚涌动，很有一点心潮澎湃。

    卞小渔从前敲过几下台式机，但是从来没有用过笔记本电脑，便很有些陌生，根据说明书将电脑联接起来，两年前倒是看过梁道云怎样联的，只是忘记了，然后她便开机联网，屏幕亮起来，上面两列图标，和梁道云一样，卞小渔也是请电商帮自己安装好软件，商家都是很熟练的，有成套的软件包在那里，将常见的办公软件安装上，比如WPS，快压，画图，PDF阅读器之类，另外还有百度网盘和迅雷，卞小渔逐个试着软件，越来越兴奋，网盘她很快注册了一个账号，后面肯定会下载一些东西的。

    贾蒙今天晚上刚好不在，宣东淳和梁道云便一左一右挤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检验电脑，初步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卞小渔打开了搜索引擎，在上面随便找着网页，幸亏自己已经用了几年的智能手机，否则都不太会上网，当初的智能机，也是摸索了好一阵才了解的，有困惑也不愿意问人，因为觉得很丢脸啊，自己简直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外界的技术进步，与自己在相当程度上是隔绝的状态。

    所以有的时候，当自己有一点闲情逸致的时候，发散开来想法，忽然间觉得外面再怎样飞速发展，与自己却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如今总算是能够享受到一些成果了。

    卞小渔也想看一看电影电视，便问：“你们都看什么片子？能推荐几部吗？”

    梁道云：“‘延禧攻略’。”

    宣东淳：“‘暗黑’、‘怪奇物语’。”

    卞小渔：“我记下来。”

    这个时候贾蒙走了进来：“白鸥刚刚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消息在客厅里引发了震动：“啊，生了啊，她还好吗？”

    “说母女平安，她刚发了消息到我微信。”

    这三个人连忙拿过手机看自己的微信，果然收到了信息，卞小渔第一件想到的是：“那五万块钱给了她吗？”

    贾蒙和梁道云登时便笑了起来，贾蒙笑着说：“你这也太心急了吧？虽然知道你对于这方面比较在意，不过也不必急成这样，一天都等不得的，刚刚分娩，虽然是顺产，但也辛苦得很，起码要先休息一下啊。”

    卞小渔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她老公应该当时就把钱打过来啊，莫非还要等人家催款？”

    梁道云笑道：“她都不急，你急什么？可能是真的当场打了款，只是她现在很累，所以没有特别去说呢，刚生了孩子，肯定是第一时间报平安，谁会把这种事特意拿出来说？”

    贾蒙也说：“孩子刚刚出世，她老公一定也正忙着抱孩子，还要照顾产妇，这个时候可能是没有时间转款吧，又不是马上就要用，等过一阵安定一下也好啊。”

    卞小渔：这种事怎么能等？必须要货银两讫，否则难道等出过了殡，吹鼓手再去讨钱吗？

    十一月，卞小渔也升了工资，如今她每月扣税之后，可以剩余将近三千五百块钱。

    可真的是巧合，就在这个月下旬，周德芝发了语音过来：“小渔啊，你能不能给家里多一点钱？都已经三年了，你也该多赚一点了吧？你爸听人家说了，在工地上干三年，是熟练工了，况且你还是学校毕业的呢。你看看家里，也实在是难，你嫂子刚刚生了个儿子，实在需要钱，现在那尿不湿很贵的。”

    卞小渔：……我这里好像不是红十字会吧？

    周德芝马上又“刷刷刷”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有婴儿照片，还有卞庆等人凑一堆的集体照，里面有两个年轻陌生的女人，卞小渔猜测，一个是卞金泉的妻子，一个是卞金有的妻子。

    卞金泉当初用母亲代孕的钱，再加上家里攒的一些，和女方那边的钱凑在一起，付了商品房的首付，之后结了婚，对方也是在孝感工作，经人介绍认识，办酒席的时候来了一次卞家村，从此就不再来第二次，无论卞金泉怎么说，就是不来。

    周德芝提到这件事，也很有怨念：“可真是城市里的姑娘，就是金贵，看到我们这个小地方荒得很，夜里除了狗叫声，什么都没有，当然是不愿意来了。”

    周德芝当初在代孕暗舱，虽然是行踪隐蔽，毕竟也经历过城市生活，再回到农村，就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区别，烧饭还用柴火灶啊，也没有淋浴，就是自己用大锅烧水洗澡，也难怪人家城里的姑娘不适应。

    “可惜我劳碌了一辈子，想享一下儿媳妇的福，只怕是不行了，那姑娘可真是个深沉的，当时在这里，什么话也不说，我们和她说什么，她都是笑微微的，之后再不来了，你大哥也做不得主，谁让他娶的是个城里媳妇，金凤凰似的，不好弄，得哄着。”

    卞小渔：真是个有城府能沉得住气的，卞庆那帮人会对着人家姑娘说什么，自己不用在现场，也能猜得出来，人家一看，明显敌众我寡，自己是客场，不吃这个眼前亏，当时忍了，之后再也不来。

    卞金泉之后，就是卞金有，当初本来想用卞小渔来换十万块的盖房钱，卞小渔走脱了抓不得，那一家便东挪西借，总算把房子起来了，没让那二儿媳溜掉，过了门一年多，肚皮没有消息，如今终于生了个儿子，是儿子呢，可想而知那边是怎样的乐，光宗耀祖了呢，这是卞庆第一个金孙，大儿媳过门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肯生。

    所以卞庆便恨恨地：“不生，不生，娶这么个不下蛋的鸡回来做什么？她不要后悔，家里的房子和地，将来都是我大孙子的！”

    卞小渔：你家里那三间房子五亩地还是算了吧，自从起了新房子，总算有淋浴间了。

    此时周德芝便很努力地激发卞小渔的亲情：“你看看这大胖小子，你大姪子，多好啊，这是咱们家的根啊，你可得管啊。”

    卞小渔：忽然间我竟然成了一家人了吗？

    “没有钱，工程难做，工资低，物价高。”

    反正自己就是每个月五百，慢慢地凑十万块，结余的钱自己放在银行里，毕竟也能够生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