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读新发现

    度过了蛰伏的半个月春节假期，再开工的时候，卞小渔便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开始有人管自己叫姐姐了：“小渔姐，这个应该怎么弄？拧上去总是歪的。”

    卞小渔便过去指导：“你应该这样这样……”

    自从邹桂生加入管道工队，自己终于升了一级，有了一点资历了，虽然还称不上是师傅工，然而比起邹桂生，总是多了一些经验，因此便不是本队层级的最下面一级，也成为“姐姐”了，虽然邹桂生和自己的年纪本来差不多。

    卞小渔登时便有了一种价值感，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一点重要性的，自己的生命还是有一些意义的，卞小渔感到，自己获得了存在感。

    同等升级的还有梁道云，邹桂生对她也是叫着“道云姐”，梁道云也很是开心，江湖地位啊。

    邹桂生其实也觉得，这样很好，在这个队伍里，他最可倚靠的，自然是姐夫马云翔，然而还有两个人也是很令人接近的，就是梁道云和卞小渔，可能毕竟是因为技校出身，也可能是女人天生的文雅，和她们在一起，就不像和那些男工共处时候的那种粗野，要说和这两个师姐一起就怎么受呵护，那也谈不上，邹桂生本来也没有那种“受宠小弟”的偏好，邹桂生只是觉得，和她们一处干活儿或者吃饭，气氛能够更平静一些，相对更放松，虽然曾经很热衷于和一群另类的人混在一起，不过工地上的活儿整天这么累，邹桂生觉得，自己很不必再去那样寻找刺激。

    邹桂生的这个倾向，那些老工人们也都看了出来，午休吃饭的时候，就有人在那里起哄：

    “桂生，你总往那边凑合什么？那边的饭就香还是怎么着？不都是一样的盒饭？过来过来，咱们一起吃。”

    “还是年轻的小伙子更招人喜欢啊，你看人家聊得那么开心。”

    这种时候邹桂生就很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害羞地笑，却也并不移动身体，这种时候他就算过去了也给人嘲弄，索性不如就这么着。

    说到盒饭，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宿舍里的三个人陆续都回来了，几个人彼此看了看，笑了，纷纷说的是：

    “你胖了。”

    “你也胖了啊。”

    贾蒙转向卞小渔：“小渔，气色不错啊，脸上红扑扑的，果然是休息了这么久的时间，人就恢复过来了。”

    宣东淳也笑：“放假就是好，我是放假放得，都不想回来了，一想到要上班就很痛苦，就想整天休息。”

    卞小渔一笑：“这一阵别的都挺好，只是没有包饭，一天三餐都要自己做，感觉有点麻烦，好像一天的时间都给割开一样，碎成了几块。”

    梁道云笑道：“我之前还想着，你一个人在宿舍要做些什么？虽然不用上工，然而你自己在这里，也很寂寞的呀，不过你连做饭都觉得没时间，看来是很充实了。”

    梁道云对读书没有太大兴趣，在学校因为那一阵大家都读小说，课余宿舍里就在她耳边讨论，情绪给带动起来，她便也跟着看了一阵言情，后来离开学校，一年三百五十天，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工地上，她就更加懒得看书，再怎样精彩的小说，也翻不过几页就丢下了，有空就逛街，多数时候只看不买，在宿舍里就是看一下片子之类。

    贾蒙说道：“其实自己做一下饭也是挺好的啊，那些外卖的盒饭，虽然是为了工作，不得不吃，不过如果有机会自己做饭，还是自己烧来的好，外面的盒饭，用的材料未必有那么健康，油不知是什么油，肉也不晓得是不是新鲜，烧饭虽然用去一些时间，但是食材比较安心。不要说外卖，就是外间的餐馆，我有时候在那里吃了饭，回来也容易拉肚子，自己做饭就少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你现在面色这样红润，看着格外青春，不单单是休息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吃得比较健康，况且自己烧菜，哪怕做得一般，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宣东淳笑道：“你是今天才回来的，昨天我回来，小渔就烧了菜我们一起吃，那料理的手艺很不错呢，刀工也很精湛的。”

    梁道云连忙为卞小渔撑场面：“小渔当初在餐馆打过工，手艺是相当好的。”

    卞小渔：你们当然是好意夸赞我，不过在我本心而言，无论手艺怎样好，我终究还是不愿意做，外面虽然有各种问题，不过倘若能给自己拿过来就吃，那么便也不错，做饭这种事，偶尔做一下可以当做情趣，一天烧三顿饭，简直让人腻烦，虽然假期整天都是待在屋子里，然而自己一想到做饭，也有一种受到打扰的感觉。

    自己不是那种很重要的人，日理万机一样，时间多么的宝贵，自己的各种决定不会影响到世界和平，虽然是如此，卞小渔终究觉得料理饭食是一件很厌烦的事情，看小说看到最兴奋的时候，连吃饭也是多余的，只是为了身体，不得不吃。

    所以虽然说自己做饭更加健康，而且也更为经济，比如工地上那些夫妻工，一般只是在工地上吃午饭，早晚饭都是自己在家里吃，不用公司包饭的话，会给补餐费，这样与自炊就有一个差额，不过卞小渔还是觉得算了吧，本来就很累，回来还要做饭，自己真的不想那样辛苦。

    不过这个话此时就不必说了，本来是正在称赞自己烧菜的手艺好，倘若这样说了，倒是好像有意在驳别人的情面，于是卞小渔便嘻嘻笑着，没有说话。

    到了三月下旬，梁道云报名了中级管道工的考试，从此之后她愈发忙了，虽然网校号称是通过率百分之九十九，更何况到八月考试的时候，她在工地就已经实践操作了两年，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假如那百分之一的失败名额恰好落在自己头上，就很懊恼了，梁道云的自尊心也是比较强的，不能容许这样的失败，况且她也说，“倘若这一次通不过，还要再复习一年，想一想就很难受啊！”

    她的这个心情，与宣东淳比较有共鸣，宣东淳也是希望造价员的考试一次就通过，她的那些高考复读同学当年都相当痛苦，只是宣东淳并没有提起高考，而是说：“同样的书再看几遍，还要不断地做习题，真的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卞小渔想了想：“我看那些网文作者，有时候会说‘全文大修’，我觉得她们也很头痛的了。”

    宣东淳登时笑了起来：“那确实是相当的不容易。”

    梁道云换位思考了一下，也点头道：“是啊，我看小说都觉得有点烦，更何况她们写了第一遍，还得改第二遍，要是改骨架，可是麻烦。”

    对于梁道云不喜欢看小说这件事，卞小渔曾经表示过惊奇，简直难以想象有人会不喜欢读小说，在她看来，大家看书的兴趣虽然不同，不过总该有自己喜欢的类别，比如说宣东淳喜欢灵异类，自己喜欢历史类，怎么会有人压根儿不喜欢看小说呢？那样的话，空闲的时候可该多无聊呢？后来转念一想，或许就好像自己不能理解别人不爱看小说，别人也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一头扎进小说的海洋吧，对于别人的兴趣爱好，总是难以体会。

    五月时节，邹桂生发生了恋情，谈了一个钢筋工女朋友，那个女孩子比较有文化，高中学历，卞小渔看到过一次，斯斯文文的，笑起来很好看。

    到了八月的时候，梁道云请了一天假去考试，要说工地上就是这一点好，时间比较灵活，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请假，虽然也不是说想怎么休就怎么休，但是因为不是一个人固定一个岗位，生产线少一个人影响就很大，也就不会说超过多少天不给假之类，有一位大姐，因为家中老人重病，要回去照料，很快又办丧事，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过来，提前说了一声，也就一直休假，如果是工厂里，要请到这么多天的假期，非正式工就有丢掉工作的危险，而且这里基本上是按天数结算工资，少来一天就少拿一天的钱，很均衡，不像工厂里面，请假扣工资扣得厉害，所以梁道云除了损失一天的工资，其它也没什么，不影响绩效考核之类。

    这一天晚上，卞小渔提着饭盒从工地回来，梁道云已经在宿舍里了。

    卞小渔便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点多，要说这考试比上工的时间要短，回来的居然挺早。”

    梁道云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没有一个人，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她当时坐在沙发上的感觉是，很悠闲，虽然有点不太习惯。

    “考得怎么样？”

    梁道云晃了一下头：“说不上，还行吧，希望能考过六十分。”

    卞小渔笑道：“应该是行的。”

    管道工证书不分优良中等，只要过了六十分及格线，就颁发证书，前一阵梁道云啃书本也是相当卖力，整天喃喃自语地背诵，卞小渔看着她，觉得压力也够大的，如今总算是考完了，无论结果如何，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卞小渔又问：“你吃过饭了么？”

    梁道云点头：“吃过了，你快吃吧。”

    卞小渔就坐在那里打开了饭盒盖。

    她正在吃着，忽然一间卧室门打开，宣东淳走了出来，她是要去洗手间的，此时一看到卞小渔，登时有点激动地说：“小渔，你夸好的那个《凤穿残汉》，我刚一看开头，就看不下去了，你等我一会儿和你说。”

    卞小渔嘴里嚼着香干炒肉，转头看着她往洗手间而去，心中不由得便想：看来是有许多话要说啊！

    几分钟之后，宣东淳走了出来，她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卞小渔的面前：“小渔，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下那本小说，后面究竟如何精彩，我还没有看到，那个开头真的是很雷，女主原本的家庭，就是个专供吐槽的，小时候一家人就四处流浪，很显然家庭贫困居无定所，就这样还要二胎拼儿子，拼出儿子来之后这个乐啊，终于有后代了，儿砸还啥成就都没有呢，她爹就嚷嚷着‘光宗耀祖’，只要带把儿的就光宗耀祖？带着儿子要回老家，这就是‘衣锦还乡’了？后来发现先心病，于是连儿子带女儿都一扔，女儿已经七岁了，是健康的孩子，连一点经济学原理都不顾是何等脑残？估计这俩人当时的心态就是：‘那么金贵的儿子居然有先心病，为什么你个丫头片子居然好端端的？一起扔！’短短一段话多少个槽点，相当险恶的了。

    然后我最无语的是这个女主，姐弟两个给送进了孤儿院，她弟弟很快就有人给领养了，一个是弟弟年纪小，对往事没有什么记忆，另一个按她写的，也是因为对方不愿意要女孩，宁愿要一个先心病的男孩，女主不介意也就不介意了，将来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我是以为如果能够做到不纠结于往事，努力开启将来的生活，也是挺好的，她倒是也确实很有天分也很努力，读书成才了，进入银行工作，成为了现代‘白骨精’，从这里就开始转折了，她转折了，她去找她弟弟了。

    讲真世上就这么一个血亲，她找弟弟也没什么，姐弟俩互相扶助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是姐弟之情，然而帮弟弟要不要把自己搭进去？黑吃黑很了不起啊？以为人家真的不敢报复啊？法律手段不能用，可以找黑社会啊，这些人很多都和黑社会有联系的，要命啊！她要是反思这种行为，倒也罢了，我看她那描述方式，还把这种事当做是很慷慨壮烈的行为，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要是我，才不会这么做，简直是发傻，飞蛾扑火自我牺牲很感动吗？还穿越重生，重生个鬼啊，她也别忙着女强争霸了，先把自己这‘扶弟魔’的毛病改改再说吧。”

    卞小渔：“？？？啊，还有这一段吗？我没有太留意，一般小说刚开始的剧情，我都是很快溜过去的，起头总是比较平淡，而且也没有那么重要，现在想一想，好像确实是写了这个啊，等我回头再看看，不过她这本书略过开头，后面写得很不错的。”卞小渔对别的事情少有这样的热情，但是在推书上总是格外热衷。

    宣东淳一摇头：“算了，开头这个样子，我实在没兴趣往后面看，还不如看一点正经的历史书。”比如《中世纪的女巫》，不过最近也没有什么时间。

    卞小渔觉得有一点轻微的沮丧：“哦，那也罢了。”

    吃过了饭，卞小渔休息了一下，洗过了澡，回到房间开了冷气，拿起了手机，本来要继续看自己正在追的女医生穿越文，然而她忽然想起了方才宣东淳所说的话，便重新点开《凤穿残汉》，略过前面那些《白娘子杀人事件》之类的杂篇，从正文第一章开始看起，《命陨长街》，这一回卞小渔仔细读了，发现果然比较雷，天煞孤星当成这个样子，也比较丢脸，重读一遍时候，卞小渔忽然对“天煞孤星”这个词有了一些兴趣，自己或许也可以说是天煞孤星吧，不过却决不愿走蔡子梅那条路。

    自己对卞金泉卞金有诚然是没有什么感情，然而即使是按照黑色柳丁设定的，那个弟弟可以说是相当无辜，自己也不会为他做这样高风险的事，如果是怀疑上层要将自己弄成替罪羊，大不了赶快离职就好，以蔡子梅的学历和能力，总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如果这个城市不行，那么就换一个，总不至于那样手眼通天，全中国堵死，即使银行系统再难进入，也可以找其她的工作，没必要弄成这样。

    或许是自己的境界不够高，这么多年来，摆在卞小渔面前第一位的，就是自我的生存，这是压倒一切的需求，其她的比如什么情怀之类，对自己来讲都太奢侈了，而且站在蔡子梅的角度来想，姐弟两个离别的时候，姐姐九岁，弟弟只有两岁，那感情究竟有多深，实在有些难说，就算是要帮助弟弟，也没有必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自己不欠他这样重的人情，五百万啊，黑下了这么一笔钱，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或许自己是没有见过很大数目的钱，但这笔钱对自己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人家能不急吗？

    最后蔡子梅好在是重生了，毕竟她是女主角，有这样的条件，但假如是自己，只怕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重生这样的福利，无论如何，自己还是想在这个现世平淡地好好地活着，重生即使能够有多么波澜壮阔的事业，自己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传奇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