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太阳——个人破产法
这个晚上,樊白令正在看《希腊神话》,好歹是属于严肃类书籍,读五千字就有二十枚金币呢,柏拉图倒是极其经典,然而自己一看那种书就想睡觉,只能等以后时间充裕再读吧,现在先挑相对轻松又能赚钱的来看。
要说自己如今的生活,也好像读夜校一样,勤工俭学半工半读,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劳动时间,回来还要努力读书,而且还得读历史政治,樊白令简直找到了过去穷学生的感觉,寒夜之中在蜡烛头的光线下披着棉袄苦读,一边读书还一边咳嗽,那短短的蜡烛火焰飘摇,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一般,实在是凄凉……
想到这里,樊白令忽然感到,自己目前的生活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债务压力很大,亲情也不可信赖,然而起码物质条件还是可以的,不至于饥寒交迫。
就在这时,忽然微信响了一声,樊白令退出读书系统,点开微信一看,原来是母亲胡彩霞发过来的一段视频,画面上母亲继父和妹妹正围在餐桌旁,对着镜头比划着“V”字的手势,母亲的左臂向前伸着,想来是拿着自拍杆,那自拍杆也不是买来的,是去年春节促销期,有一间家居连锁店做活动,母亲也不知怎么就过去摸了一个回来。
想到去年的春节,樊白令就不由得想到洗碗机,去年春节最大的失策就是回了老家,一家四口人吃饭,总要七八只盘碗,樊白令是最痛恨洗碗的,吃食堂倒还罢了,不必自己洗碗,但是自己烧饭总是会涉及到这个问题,樊白令曾经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一间独立的公寓,那么是一定要有一台洗碗机的,偶尔自己烧了菜,饭后就用洗碗机来收尾。
然而母亲的家里是没有洗碗机的,这本来倒也罢了,反正时间也不会很久,最厌烦的是一日三餐也是自己来做,毕竟母亲整天不在家,继父病着,妹妹是初中生,自己作为大姐只好硬着头皮上场,虽然厨艺不佳,只愿意拿半成品来烤,但是终究也能把饭菜煮熟,然而吃过饭后,一家人谁都不愿意洗碗,继父说腰痛,妹妹说手痛,母亲说头痛,最后推到自己这里,于是樊白令满腹怨气把一摞碗搬进厨房,一个人洗碗。
所以樊白令很快便说要买一台洗碗机,反正一千三就可以买一台小型机,也不是很贵,这样大家都可以解放,也不必为了洗碗分工影响感情,结果却又个个说那东西没用,没必要买,樊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回来假期就用那个来洗碗,等她离开之后,说是又没人用了,放在那里两个月,已经把管子放坏了,樊白令怀疑大概是有猛虫,没想到如今居然用了起来,所以到底是口嫌体正直呢,还是接受新鲜事物太慢?
樊白令情绪毫无波动地发了一串庆祝母亲节的文字过去,给继父和妹妹也问了好,节日就算过完了,她顺手又点开自幼的朋友顾青梅的微信圈,见她果然是秀儿子的,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儿子已经两岁了,整天累得直不起腰来,就这样还在准备二胎,有时候樊白令也不知自己与顾青梅到底哪一个更辛苦。
又过了十几天,穆燕姣的事情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天晚上,樊白令下班回来后,洗过澡正准备上床,忽然蓝锦屏叫住了她:“白令,我和你说件事情,你对XX感觉怎么样?”
樊白令一听,马上就知道是什么意思,XX是一个男同事,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落魄,桃花运居然还是挡不住啊。
于是樊白令嘿嘿一笑,说道:“挺好的,锦屏你帮我跟他讲,问一个问题二百块,吃一顿饭见面礼三十万。他先转账,我再考虑考虑。”
蓝锦屏翻着白眼道:“白令,你说话这口气怎么这么像穆燕姣?”
樊白令苦笑一声,同事们只知道穆燕姣惹出事情来,却不知道自己也背负着巨额卡债,连本带利二十六万呢,假如对方晓得自己这件事,只怕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倒是用不着费尽心思拒绝婚姻,这么大的债务天然阻挡了纠缠者。
不过樊白令是不愿意参与这种纠纷的,便说了一句:“她的事其实究竟我们也不了解,就不说了吧。”
之前还担忧银行催债会不会让自己丢掉这份工作,如今一看穆燕姣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人仍然在办公室坐得好好的,樊白令对自己的工作也不再那样担忧了。
蓝锦屏微微冷笑:“白令啊,你还在这里捣冬瓜糊哩,她是什么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那一辆二手车就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开起来叮叮当当直响,这一下火中取栗没弄好,让火给烧了手,不过她也是真本事,居然能够摆平。”
樊白令方才虽然是那样说,但是心里也知道蓝锦屏说的有道理,穆燕姣一般来讲是不加班的,每天将要下班的时候就开始化妆,描眉涂口红,脱掉工装换上一身漂亮衣服,拎着小皮包出去了,偶尔聊天,便是出去吃饭旅游之类,她那化妆品护肤品也都是大牌,全套几千块钱的,樊白令可以认为她家世不错,可以贴补,又或者是及时行乐的潇洒人物,可是偶尔询问一下她的财务状况,居然都是别人请客,送她礼物,然而这些事毕竟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干。
樊白令笑了一下:“我上床看书去了。”
蓝锦屏见她麻利地爬上床,坐在床头拿着手机闷着头便看了起来,再不说一句话,便撇了撇嘴,道:“你这是在读什么书呢?这么用功,感觉好像要高考一样。”
樊白令微微一笑,自己十八岁专科毕业出来工作,高考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看的神话故事。”这回换罗马的了。
“好看吗?”
“还行。”什么朱庇特朱诺之类。
蓝锦屏不以为然地说:“白令,怎么突然间这么喜欢看书?平时也就罢了,放假的时候一看到你就是在看书,连片子都不看了,真是好奇这小说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像我就最喜欢逛街看电影。你看看你,这些日子黑眼圈更重了,这么重的黑眼圈,眼部精华都没用的。”
樊白令直起身体,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谁让自己开启的是一个夜猫熬夜看书黑眼圈系统?当然要拼命读书了。自己如今只是一级用户,金币获取累积达到一万,就可以升入二级,二级用户打开读书系统便不再依赖手机电脑,可以用空间钥匙直接开启,另外智能客服功能上线,最最重要的是可以兑换能源,应该是电能煤气汽油之类。
二级之上还有三级,到了三级更是神展开,那是一个服务兑换系统,具体是什么,规则里同样没有写,樊白令很希望有医疗服务,然而那金币数要求得也非常高,要十万枚金币才能达标,如今自己只有一千零几枚金币,怎么能不加紧读书呢?
樊白令的时间就这样在工作-读书两种方式之中度过,转眼便到了六月,就在六月上旬,忽然一份公告发了出来从七月一号开始,正式执行个人破产法,樊白令一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就仿佛喝了一瓶冰冻雪碧一样,一下子激爽起来,她连忙找了相关法令来看,只见主要条款是,申请个人破产之后,**进行清算,唯一一套住房是不执行债务的,但是根据我国当前的发展阶段,汽车(包括中高档摩托车)和珠宝首饰都被认为是“高消费类的奢侈品”,要拍卖偿债。
在宣布破产五年的时间内,债务人每个月除了生活必需的支出,其余全部收入都要用来偿还债务,五年后偿还期结束,无论还有多少欠债,都一笔勾销。
樊白令看完后心中的感想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漫漫偿债路总算要有一个尽头!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立刻申请个人破产,同时也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听说她已经申请破产,胡彩霞虽然远在家乡,却也十分关心起来,居然特意打了电话来问:“白令啊,那个破产的,要不要紧啊?银行有没有起诉你?假如官司打到**,你会给关起来吗?”
电话的这一边,樊白令微微冷笑,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向母亲要钱还卡债的时候,母亲说的话:“信用卡提现是你教我的,是你害我的,你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嘤嘤嘤”。
于是樊白令便淡淡地说:“会如何也很难说,但我毕竟不是恶意拖欠,就算关应该也不至于关太久,对了我既然申请了破产,继父的费用今后只怕不能再支付了,我刚刚一次性下单买了六个月的药,放在家里慢慢吃吧。”
胡彩霞的神经登时绷紧起来:“那这六个月的生活费……”
“那恐怕只能你们自己想一下办法了,哦对了,我估计过一阵也要换工作了。”
“啊……这份工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你爸好不容易给你找的。”
樊白令:我烦的就是这一点,快递公司的领导是继父那边的亲戚,银行卡也是用妹妹的,所以即使不愿为继父支出那么多,但每个月一千元的药费+饭费仍然是要给的,这也算是偿还人情。自己之所以黑名单,是因为人际纠葛,然而因为黑名单而更无法摆脱这种纠缠,想一想便分外讽刺和郁闷,自己究竟是怎样落到这样狼狈的困境?
“我想找一份更正规的工作,就是工资是银行转账的那种,而且也可以买社保。”
一听她说到社保,胡彩霞不吭声了,自己一家如今是没有一个人买社保的,大女儿不必说,银行违约,她自己也不想买,自己和老公则是都曾经买过的,然而后面家里七事八事,越来越穷,那社保早就停了缴纳,社保停缴三个月,医保就不能用了,所以丈夫现在看病都是要自费,也曾经想过续保,然而续保后要经过半年,医保才可以用的,如今因为全国联网,连退保都做不到,只好等要退休的时候看看怎么说,自己倒是还好,五十岁可以退休,只差四年,丈夫六十岁才退休,如今还差了十一年,这些年还不知要怎么熬。
樊白令本来想就此挂断电话,然而那边母亲又说了一句:“你找新的工作,会有现在这么多钱吗?”
樊白令简直想要冷笑了,母亲只知道自己工资还算高,她知不知道这份钱是怎么赚来的?快递客服正常上班时间是十一个小时,工资四千,加班搬运三个小时,工资一千到一千八,加起来是五千到六千的月薪,如果自己不加班,只有四千块,就为了这每月五六千的工资,自己简直成了机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母亲如今还在想着从自己这里多弄钱。
于是樊白令冷淡地说:“工作时间这么长,我快要过劳死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先活下去,其她的金钱之类先放在一边吧,如果我真的死了,也是在伤害你,对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逼着你死?你把话说清楚,成天要死要活的,到底是对你怎么不好?……”
樊白令干脆挂断了电话,今天自己一时没有忍耐住,居然又想到了那件事,于是母亲那边的开关便给激发了起来,眼看要没完没了,自己如今没有时间和她们耗,除了办理个人破产,还要工作和读书呢。
然后就是办理离职手续,到了这个时候,她与蓝锦屏的关系已经算是融洽,直到最近她才知道,蓝锦屏的情绪为什么会那么差,原来是蓝锦屏之前跟错了经理,后来经理因为无能被撤职,她的主管位置也因为分公司亏损裁掉了。蓝锦屏有五六年的主管经验,事实上樊白令认为她是可以竞选经理职位的,月薪一万,却被转去做了财务,每个月只有五千。
有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特别擅长演戏,因为财务上的事对女总监告状,“蓝锦屏故意不给资料不教东西在刁难新人”,女总监不晓得她的表演功底如此深厚,便相信了她,还安慰她说:“小女孩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心地善良”,于是那个小姑娘就成为主管,月薪六千。
要说那个女孩子,樊白令也是认识的,现在就是自己的主管,真的是个戏精,不争取员工福利,只知道告状演戏,那演技确实高,如果不是蓝锦屏给自己看聊天记录,她已经把资料模板之类全都发给了对方,樊白令也是会信那位表演艺术家的。
事实上自己这一次离职,不仅仅是想脱离与继父家族的人际纠葛,也是因为这个戏精主管的关系,她对于员工完全就是利用的心态,女宿舍没有矿泉水,男宿舍几个月前就有了,经理同意的,她明明知道,却一声也不吭,后来经理比较好心才给女寝安排的水。
她这种只知压榨的做法,不仅仅樊白令不满,另外两名老员工也很不开心,于是三个人都提出了辞职,然而哪能那么快就招到人呢?戏精主管便说,“你们帮忙做到月底吧”,然后前几天招到人手,为了和别的部门竞争业绩,直接对樊白令这三名离职者说,“二十一号就能走了,公司不养闲人”,樊白令当时听了她这句话,真的是从心底里祝愿她一生无波无折,否则就她这样的人品,只怕是没有人肯帮手的。
到了七月下旬,樊白令已经身在成都,她不喜欢老家,也不喜欢广州,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如干脆换一个城市,把过去的一切都抛掉,于是她便来到了比较慢节奏,而又富有生活情趣的成都,找了一份工厂里的工作,是一家比较大型的工厂,每天开机八小时,三班倒的工作制,实习期月薪四千,三个月转正后四千五,有五险一金,加班费另算。
她的个人破产已经申请了下来,**判决她每个月保留基本生活费两千,其余收入用来还债,不允许有奢侈消费,比如不可以乘坐飞机,火车不能坐软卧,乘船也不可以买二等舱以上的票,这一次樊白令来成都就是硬卧的车票。樊白令算了一下,以自己最低工资,每月还两千,一年两万四千元,五年十二万,倒也足够偿还本利,更何况自己后面还会加工资,天地良心,自己也是对得起银行了。
七月二十五号,樊白令坐在小小的卧室窗边,又是一个周日了啊,自从来到这里,樊白令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如今自己终于能有一个独立的卧室,不必和别人同住一个房间,她实在是不喜欢住宿舍,虽然这间出租屋年代久了一点,而且也很狭小,只有三十平米,设施非常简单,马桶是蹲便,而且要自己舀水冲洗,但樊白令已经十分满足,只要不必抬眼低头都看到另一个人就好,况且租金也便宜呢,每个月只要五百。
樊白令此时读着的是一本《抠门兔的精致生活》,属于轻文学类,第一篇就是租房篇,樊白令读这本书的感觉,大半是玩笑,有一点点是认真吧,比如自己无论如何租不起那么大的房子,也就不必蹲在大使馆门口等待处理的旧家具了,尤其说小区隔壁是驻军,这个更是有点扯了。
自己与银行的债务纠葛终于得以了结,樊白令心头无比轻松,虽然还有漫长的五年,但是自己的新生活将从三十岁彻底重新开始,倒也不算很晚。
在这间工厂虽然也是单休,但每天只要工作八小时,出租屋与公司距离也不算很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每天早一点走就好,如今每天工作之后,足足有十几个小时可以用在自己身上,让樊白令感觉自己的精神重新活过来了,从前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劳动,个人空间所剩无几,让樊白令感觉自己渐渐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这样的工作干久了,真的很容易失去人生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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