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秋心事

    进入九月，广州仍然是很热，空间中则稍稍凉快了一点，不再像六七月时那么炎热，现在正午时气温虽然仍然可以达到三十度，但是早晨和晚上都凉爽了一点，而且还时常下雨，让空气更加清爽。

    陆明琪从九月一号起就开始盼望中秋节，现在空间中的苦累工作大部分都已经干完了，粮食已经全部入仓，虽然一些蔬菜还在地里长着，但菜干和酱菜也已经料理了一批，冬天动物们的青贮饲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还差一点收尾，除此之外就是要在九月底的时候再做几坛腌菜酱菜，然后就是藏冬了，辛苦的一年彻底结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公司在中秋一共放五天假，这五天陆明琪要好好休息一下，缓解自从春天就开始的紧张，从春节到现在，空间里的劳作再加上公司中的工作，让她简直透不过气来，只能见缝插针地缓解一下情绪，在起早上班或者晚上干活儿的时候看看朝阳或者落日，感受一下大自然的壮美，鼓舞自己的干劲儿，感觉真有一点像是在使用**，强行刺激情绪，现在可是真的要放松一下了。

    放假前最后一天工作日，陆明琪加紧处理完节日前惯例会猛然砸下来的一堆工作，终于有机会去一下洗手间。这时她的身体和精神虽然很疲惫，但是心情却是轻松的，下班时间就要到了，正常来讲应该不会有突发事件了。

    当她从洗手间回来，绕过一排办公桌往自己的位置走，就在这时她的眼睛好巧不巧正扫在秀云电脑屏幕上，只见上面几个大字赫然显示着：“传承血脉，不再听天由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眨了眨眼睛再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的小字写的是：“叶粒子，增加Y染色体与卵子结合几率，让你幸福地怀上男宝宝，再不用担心那另一半的意外。保证成功，无效退款！购买本产品另外附赠宝宝贴画一张！”

    正巧这时候秀云点开了那张赠品贴画，于是立时整个屏幕都被一个光着身子的婴儿图片占满，婴儿的裸体照并不是最重要的，让陆明琪觉得最受刺激的是婴儿下身明晃晃挂着的那一丢丢东西，突出来一团如同肉瘤一样，傲然昭示着男性崇拜，潜藏着对另外一个性别的蔑视。

    想到秀云可能真的会买这种药，而且也很可能将这样的图片贴在床头，每天早晚都看着它，如同膜拜一样，祈祷自己能生一个男孩，甚至会聚集全部精神力想要将这个画面上的男婴装到自己肚子里，陆明琪心中的厌恶就不打一处来，在秀云身后冷冷地说：“你的出货安排好了吗？”

    秀云头也不回地说：“安排好了。”

    “你用心一些，出了问题，假期没有人给你对应的。”

    陆明琪闷闷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秀云，也无法让那些商人消失。

    那些奸商真的是抓准了商机，正击在人们心理最热切而又隐秘的一环，简直就是坐地收钱，一时间连陆明琪都要佩服那个商家了，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男女自然出生比例基本上是一比一，男孩偏高一点，即使客户买了他的药生出了女孩，也只有一半赔率，另一半就是纯赚，而且还可能买家只顾了失望，不会要求退款呢。这种电商简直比自己所在的公司这样正经生产工业产品的企业盈利率还要高，生存性还强！一时间陆明琪真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半个多小时之后，下班铃声打响了，职员们纷纷收拾皮包准备回家。陆明琪把自己的私人用品收进包里，走出了办公室，明天就开始中秋假期了，虽然这一刻她已经盼望了很久，但是这时陆明琪却没有之前自己预想中的难么高兴，她被那个保证生儿子的广告弄得实在恶心透了。

    假期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前一天陆明琪将一部分苜蓿和玉米秸秆切碎，浇了水加上发酵剂，发酵做青贮饲料，又将之前的青贮翻了一遍，着实忙碌了大半天。因此中秋这一天她就不打算在做什么，只是在上午钓了一条鱼，连着昨天晚上捉到的螃蟹一起养着，中午吃过午饭后为了消化食物，又看了一会儿小说。看着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上眼皮不住地往下落，黏在下眼睑上就再也睁不开，仿佛用胶水粘住了一样，连同整个脑袋都是混沌停滞的，如同灌满了水泥砂浆。

    陆明琪不打算自虐，觉得自己胃里的东西也消化了一些，便把电纸书往旁边一放，一头载倒在床上开始睡了。

    既然本来就想彻底放松一下，陆明琪干脆万事不管地昏天黑睡了起来，她的身体和精神完全松弛下来，躺在床上就象一座寂静的山岭，空间中寂静无声，仿佛到了下午，各种鸟雀动物也都午睡了一样，连太阳和风都分外宁静安谧，光线显得明媚而慵懒，连同空间中的房车和房车里的人一起，构成了一幅仿佛静止不动的安详图画。

    只是这一切陆明琪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四肢摊开正酣酣地睡着，对外界毫无反应，仿佛能睡到时间的尽头。

    一直到了将近傍晚六点钟，陆明琪这才终于睡足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第一个意象就是天有点黑了，她再一看旁边的闹钟，天啊，已经快到六点了，自己大概是一点多开始睡的，这一下竟然直睡了四个多钟头，整个下午都被自己睡过去了！

    房车里阒无声响，她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也绝不会有其他人，从前她一直是喜欢这种状态的，觉得得到了完全的安全保障，只是今天一场大觉直睡到黄昏，醒来时也没有人理自己，让她忽然之间升起一种寂寞的感觉。从前她一心追寻的是绝对的安全与自足，现在这些都已经得到了，可是她却又开始感觉到偶然的莫名失落。

    陆明琪没有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多久，她自嘲地晃了晃脑袋，就从床上起来，换了衣服准备做晚饭。

    去厨房之前，她又看了一下微窗，果不其然，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谢瑛又发来了消息：“今天是中秋节唉，打算怎么享受呢？”

    陆明琪回了几句话：“太累了，一个下午都在睡觉，刚刚才醒来的，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然后陆明琪放下手机就进了厨房。

    将鳜鱼剖开，下面垫上葱丝姜丝，鱼身上又抹了油，便放进开水锅里开蒸，另一边的螃蟹洗刷干净后，只等清蒸鱼完成就做蒸螃蟹，另外还有一盘空心菜摆在那里，一会儿用蒜末和辣椒炒一下，就是一道素菜了。

    这样后面的菜等着前面的菜出锅了才能开始烹饪，不能同时并进，实在有些耗费时间，陆明琪这一刻十分强烈地感觉到，厨房里做菜的工具只有一个电磁炉和一个烤箱实在是有些不够用，应该再去买一个电蒸锅才好，或许还有其他的电子炊具。

    她忽然之间就想到那一次谢瑛说自己一定很擅长做精致的料理，不知为什么，陆明琪陡然间就感觉到自己好像很辜负人一样。

    陆明琪将简易餐桌摆在了客厅外的阳台上，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月亮开始升上来了，本来遮住月亮的云层渐渐飘走，月光下，白色的金属栏杆显得分外优雅恬静。夜风微微地吹着，有一点凉，因此陆明琪换上了料子遮住肩膀的睡衣，她坐在阳台上，只觉得这种情景有一点欧洲庄园的感觉，很古典，很浪漫。

    房车旁边的几棵桂树是今年刚种下的，还没有开花，如果明年能够开花，这里便又有一种苏州园林的味道了吧？

    陆明琪坐在那里一边掰螃蟹一边看月亮，虽然来广东年头不短了，但是螃蟹这种东西她还是很少吃的，因为比较贵，而且最糟糕的是，由于水质污染，有时候买来的螃蟹，蟹黄是苦的，她倒过一次霉，从此再也不敢冒险。现在有了空间里面的湖蟹，纯净无污染，而且还不要花钱，她就有条件讲究一下中秋的情调了。

    揭开蟹壳很爽地吞掉了蟹黄后，就到了攻坚的时候，蟹钳实在是太坚硬，陆明琪找出来外面广告宣传的赠品袖珍工具钳，就夹开了蟹钳蟹爪。要说这个工具钳虽然附带了小小的螺丝刀和起子刀子，但是都太小了，不太好用，只有这个做为工具主体的钳子还算能用。

    当晚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陆明琪赏月的心情也基本上倾注完了，月亮虽好，也不能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纵然周围再怎么样山风摇曳，夜鸟惊飞，这样纯粹的自然景致也不能让她长期陷溺进去，于是陆明琪就打开电纸书，在台灯下看起书来，看一会儿书还要看一看电脑。

    “微暖的星：姐姐，你不会孤独一个人的，我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你啊！”

    “微暖的星：这么晚才睡起来，是自己做饭还是出去吃？这个时候再做饭，有点晚吧？”

    陆明琪微微一笑，回答道：“天边新月：还好，鱼和螃蟹已经准备下了，简单蒸一蒸就好，刚刚已经吃完了。”

    她这边刚刚回复过去，那边很快就传来一行字：“清蒸鱼和蒸螃蟹？一定很好吃！螃蟹是中秋节传统要吃的东西呢，我家今天吃的也是这个！我爸爸做的，他手艺超级棒，给你看图片，什么时候你来上海玩儿，到我家吃饭啊！”

    陆明琪看了对面发过来的精美度堪比酒店菜品的食物照片，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餐桌上，回了一条：“谢谢了！我这边盘子里现在只剩下螃蟹壳和鱼刺，就不拍照给你了，不过你爸爸的手艺真的好厉害！”

    “微暖的星：姐姐，现在在看月亮吗？”

    “天边新月：看够了，现在在看书。”

    “微暖的星：城市里看月亮，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周围都是高楼大厦，我真的很想到森林里去住几天。刚刚发现几张好看的图，很有意境，有一种明月松风的感觉。”

    陆明琪看着谢瑛发过来的图片，都是深山旷野之中的月色，月亮从黑漆漆的树林后面显露出来，的确显得极其宁静幽远。其中有一张格外特别，是一个旧式木盆里面盛满了清水，水中倒映着一轮圆月，十分有意趣。

    陆明琪看着那些照片，再转头看一看自己周围的竹林草地，顿时就觉得，除了那一张木盆映月图，其他的和自己空间里也差不多。

    这时谢瑛又在问：“你在看什么书啊？哪本书这么有魅力？”

    陆明琪笑着回答道：“《红楼梦》，随手一点，正戳到第五十四回。”

    她没有看到的是，遥远的上海，谢瑛看了这句话正飞快地在自己的电子书库里找书，她点开了这本书的书目一看，原来第五十四回是“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于是很快谢瑛就说：“姐姐你对《红楼梦》是真爱啊！这章写的是贾府过正月十五的篇目，今天也是十五，月圆的日子，虽然差了将近半年，但是也堪称应景儿，我现在就在想正月十五怎么过了。”

    陆明琪回复道：“贾府逢年过节的确热闹，不过刚刚触动我的是这段话：‘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我怎么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一心要找有钱姑娘的男人？现在电视里演的也经常是豪门千金看上穷小子，或者就是教授女儿爱上穷学生，闹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最后去了半条命终于在一起了，号称‘真爱’。”

    屏幕那端的谢瑛眼睛顿时一亮，飞快地回复道：“是呢是呢，‘掰谎记’古来就有，都是想吃天鹅肉，打算一步登天的，受骗的往往都是那些特别单纯的女孩子，以为牺牲自己就是真爱，其实都是便宜了别人！真正爱她的人，哪会让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而且那些人只哄着别人为自己牺牲，自己却是半点也不肯为别人付出的，想的都是如何得到最大的好处，姐姐千万要小心这样的人啊！”

    陆明琪歪着头看着屏幕，片刻之后回了一句：“放心，我很清醒的，不会引狼入室。”

    她心里则在想，我现在可是巴不得离男人都远远的，连生物学上的父亲都不敢招惹，绝对不可能引入一个很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安全的生物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自己的空间，那简直就是一个诱人谋杀夺宝的存在，因此自己更加小心谨慎。

    又和谢瑛聊了一阵，陆明琪就准备睡了。躺在床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爬了起来拿过平板电脑，搜索下载了几篇食谱，还关注了几个美食微窗，然后才重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