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路北行

    高高的上铺，陆明琪半躺在那里，手里拿着电纸书，正一目十行地看着，虽然这种姿势不是很舒服，但是她实在不想到下面去，因为实在是太嘈杂了。

    只听下面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

    “现在的中国经济太差了，倒闭的企业一批一批的，就说我们那儿，去年冬天有几个老板都跑路了，一夜之间不见人影儿，第二天再去看，公司里面没人管事，就几把破烂桌椅放在那里，正好还是发工资的日子，结果拿不到钱了！”

    “我弟弟上班的地方就是这样，值钱的东西全没了，连电脑都被拿走了，撬开保险柜一看，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之前总是会放一两万块钱作店面备用金的，这一下全没了，据说是他们老板搞投资亏了本，店面收入又不是很高，填不上窟窿，就逃了。”

    “你们那个是小店面，私营企业，出事不稀奇，我表姐是在规划局，结果也要被裁员，这样就很让人寒心了。”

    “你表姐是规划局的啊，高级知识分子啊，怎么也会被裁员？铁饭碗也保不住了啊！”

    “她们那个是农林土地规划，夕阳产业了，现在中国的农田哪还需要什么规划，地力都挖掘到极限了，再没有增产的可能，也没有规划的必要了，只能说不要继续减少耕地面积，也别遇上大范围的天灾，起码要保证别发生灾荒，否则中国这么多人口，在国际市场上买粮食都困难，价格全都抬起来了！她那也不是什么铁饭碗，是体制外的，平时脏活累活她们干，都是体制内的人拿钱，她们就喝一点汤，熬了几年也没熬成体制内，否则现在也不用怕了。”

    “这也太黑了，从前让人家干苦活儿，现在不需要了一脚踢开！”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嘛。现在不是很多地方都裁员？也不仅仅是她们那里。”

    车厢里吵闹声一片，有大人们高亢的聊天声，还有小孩子叫喊打闹的声音，过了一阵就有孩子哭了起来，那沸腾的声浪简直像个菜市场，陆明琪不由得在上面皱起了眉头，看书看得更投入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买的是上铺，还能稍稍远离一点，如果自己在中铺或者下铺，更加难受了。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真心希望能有个帘子将自己的床铺与外界隔绝开来，这一刻她无比想念自己那安宁的空间。

    到了中午的时候，陆明琪从食品包里拿出一个保温袋，保温袋里面是两个馅饼，那是她早上刚刚烙好的荠菜鸟蛋馅饼，带来车上做午饭。

    在吃着馅饼的时候，陆明琪心中的感觉很特别，一方面她拥有一个空间，仿佛拥有无数的物产，但另一方面，如今空间中的粮食蔬菜刚刚种植不久，各种家禽家畜也都还小，即使长大了自己也暂时舍不得吃，因为还要用来繁殖，因此虽然守着偌大的一个空间，自己可用的东西却实在很少，真有一种贫穷贵族的感觉。

    吃过午饭又看了一阵书，陆明琪觉得有些累了，眼皮不住地发沉，虽然周围仍然闹得厉害，但是她也觉得脑子里慢慢迟钝了。陆明琪收起电纸书躺了下来，这几天她为了请假的事情着实辛苦，连续加了几天晚班，有时候太晚了，甚至就睡在办公室里，终于请了五天假出来，回老家办理房产的事情。连续几天的加班让她十分疲惫，好在昨天晚上已经把行李都丢进空间，不用随身携带那么多东西，因此上火车的时候还能轻松一些，否则她觉得自己会更累。

    因此陆明琪这个时候就很想睡一个久违的午觉，自从毕业工作之后，她就很少午休，四十分钟的午间休息时间除去吃饭，只够稍稍打个盹，因此这个时候在火车上，她竟然放下了很久以来的重负，虽然耳朵里很吵，但是心里却是轻松的，很有一种抛开一切的轻飘飘的感觉，于是外界的声音渐渐变轻了，慢慢远离了她。陆明琪终于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陆明琪终于醒了过来，她一看车窗外，太阳已经呈金红色了，远远地坠在地平线的另一边，就像一个大大的橙红玻璃盘，再一看自己的手机上，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睡了两个多钟头。

    车厢里这时的声浪小一些了，可能是说了大半天，大家都有些累了，这让陆明琪觉得还能好受一些。

    在铺位上玩儿了一会儿手机，看看将近六点半，陆明琪拿出一盒速食面和一个煮好的蛋，下了床到开水炉那里接了热水泡面，就吃起了速食面配白水煮蛋。自己烹调的旅行餐已经吃完了，现在只能吃这样的方便食品。

    陆明琪一边吃，一边想起自己这几天看幻想小说看到的情节，比如主角拥有了一个神奇的空间，里面能够给食物永久保险，而其连温度都可以保持，热腾腾的红烧肉放进去就永远是刚出锅时的状态，而且还可以意念取物，不用自己亲自进入空间，这简直是旅行逃难的利器啊！如果自己的空间真的那么玄妙，自己就可以装作到站的时候下车兜一圈，回来时包里就多了一盒热热的便当，再也不用吃泡面了！

    陆明琪吃过了晚饭，在车厢里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身体，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上面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筋骨发酸，自从得到空间，她已经习惯了运动，突然之间这么闲下来，还真的觉得身上有一点要生锈的感觉。

    这时火车到了中途车站，人们纷纷下车伸展肢体透透气，顺便也买一些东西，站台上十分热闹，食品车里花花绿绿好多包装袋，一堆人围在那里买东西，工作人员就在那里忙忙地收钱，然后那些买了东西的人又匆匆回到车里。

    车厢里很快又喧闹起来，下铺的一对夫妻拿了几瓶啤酒，一袋烧鸡，一袋烧猪蹄回到车上，打开包装袋开了啤酒就连吃带喝了起来，临近铺位的几个恰恰也是十分有豪情的人，呼朋引伴地就聚到了一起，凑在一桌喝酒，不但有啤酒，还有白酒，一边吃喝一边大声聊天，酒助谈兴，谈增酒瘾，就像油和火遇到了一起一样，一个个唾沫横飞，声音越来越大，真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甚至有人还邀请陆明琪也来喝几杯。

    陆明琪一看情势不对，连忙婉言拒绝，回到自己铺位上用电纸书遮住了脸。

    即使是一篇很不错的玄幻小说，这种时候也不能让陆明琪的精神从下面的声浪中抽离出来，铺位下方简直是一浪高过一浪，酒水和食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飘了上来，即使是上铺也能清楚地闻到，粗犷的东北腔调一波波灌进陆明琪耳朵里，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情绪随着酒精的增多而迅速热烈起来，虽然没有去看下面的人，但是陆明琪可以想象到他们很快就要脸红脖子粗了。

    她轻轻地对着电纸书的屏幕叹了一口气，心中微微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厌烦，陆明琪一向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自从有了空间之后，这种倾向更加强烈，因为她有足够的条件做到这一点，可是如今在车厢里，却简直像是到了城中村的小酒馆一样，气氛激烈混乱，容易失控。

    陆明琪一向不喜欢接近情绪强烈的人，觉得和那样的人在一起会有潜在的危险性，每次遇到这样的人，她就会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如果可能，尽量远离，但是现在在密闭的火车厢里，最远的距离却只能是回到自己的上铺。

    喝酒的那群人一直喝到了晚上十点，直到火车上熄灯了，他们这才沮丧地散了，看那架势如果是在地面上，他们能喝一个晚上。

    听到下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陆明琪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消停了，如果这些人真的兴致高昂到要借着手机的光亮来喝酒，喝一个通宵，自己恐怕就一个晚上都不要睡了。如果情况变成那样，自己一定恨不得能够躲进空间，但是悲催的是，就算万幸空间能够随火车一起走，那里面也没有床啊！看来房车一定要尽快入手才行！

    第二天车厢里仍然是一派热烈的气氛，早晨醒来的时候，周围残余酒气未散，到了中午的时候，下面的人就又开始大吃大喝，尤其是一个大肚子的男人，每一次陆明琪眼神往下瞟，就看到他在大口大口吃东西，那张嘴仿佛就没停过，他的肚子仿佛就是个无底洞，陆明琪回想了一下，他昨天好像就是这么吃的。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事物发展的结果开始显现，那个猛吃男开始闹胃疼，捂着胃部倒在床上直哼哼，他的妻子连忙满车厢给他找消化药，最后找来了两粒山楂丸，男人吃下去后渐渐停止了呻吟，但是仍然有气无力地瘫在那里。陆明琪不由得有些恶意地想，这个人估计吃不下晚饭了。

    傍晚五点多一点的时候，终于来到终点站，陆明琪换上厚衣服，从床尾拎起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背包，坐在床头耐心地等着车里的人陆续下车。几分钟之后，车厢里就显得空了一些，陆明琪这时从上铺下来，插入人流之中慢慢往车下走。当她踏出车厢门，不由得立刻深深呼吸一了下，外面的空气冷冽中透着清爽，仿佛一下子驱散了胸腔中的混沌，陆明琪精神一振，终于脱离了车厢里面那污浊的环境了。

    在站台内飞快地买了短途车票，陆明琪就站在那里等车，距离换乘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中间的时间十分无聊，她便拿出手机打开微窗来看，看了一会儿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连几条转发都是驳斥新儒家的，一看到“儒家安顿女性”这样的话语，她心里的恼火就不打一处来，好像女人都漂泊无依，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需要别人安顿一样。

    自从经历了那两次危险事件，陆明琪就觉得，只要雄性数量降低到一定程度，这个世界就会很美好，雄性多了那就是恐怖暴力泛滥啊！

    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会儿，写了一条评论，然后关注了原窗，打开对方的资料一看，原来是一个宣传女权的微窗号。陆明琪心中一动，过去还真的很少关注这类女权的内容，总觉得有些另类，但是现在一看，很多观点都很犀利，是一种不一样的思考方式。于是陆明琪顺着原窗又找到几个女权账号，都关注了，然后就打开一个知名的女权账号，一条条微窗内容顺次看下去。

    那些另一个角度的思辨性内容让陆明琪很快沉迷其中，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好在她还会留意一下时间，发觉即将到换乘车入站的时刻，连忙收起手机，等着上车。

    从省会到自己家乡的这一列省内短途车里基本上都是本省的人，可能是由于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所以车里并没有爆满，陆明琪虽然是半路买票，但是也找到了一个座位，但是看一看自己附近的人，她就不由得有一种上世纪上山下乡电影的感觉。

    只见周围大部分人都是穿的旧衣服，有人戴着破帽子，还有人脚边放着尼龙丝袋，里面不知装的什么。很多人脸上的皮肤都是黑黑的，那是常年在外面劳动，被晒成那样，但是皮肤黑和衣服破旧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让陆明琪感冒的是他们身上透出来的那种气息，那是一种底层的粗野顽固，整个车厢里都听得到他们那口气强硬的方言口音，陆明琪坐在他们中间，只觉得格格不入，浑身不自在，感觉比之前的长途列车还差。

    好在坐在陆明琪身边的是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人，看起来还是有些修养的，只是一开口说话眼睛也不愿意正眼看人，明显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陆明琪和他聊了两句，也就没兴趣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看微窗。

    幸好这是一列短途快车，一个多小时候就到了目的站，陆明琪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顺着人流慢慢往下走，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再待在这一群人之中。

    虽然是多年没有回家，但是晚上七点多才下车，陆明琪也没有心情好好看一看家乡的夜景，她匆匆找到汽车站，等了一会儿，然后跳上一辆公共汽车，就往家里赶去。

    市中心的一栋居民楼里，一个好一段时间没有亮灯的窗户里忽然亮了起来，窗帘里透出一个人影，她在窗前闪了几下 ，就消失了。

    陆明琪检查了一下房子里没有漏水，煤气管道也是完好的，就进入空间拿东西准备做饭。当陆明琪出现在草原上，她本来是要拿自己的行李的，但是一看到面前的情况，她就愣住了，只见自己放在草地上的大旅行袋边有两只羊正在啃着拎带，周围还有另外几只羊在转悠。陆明琪连忙把羊赶走了。

    她拿起旅行袋回到开着灯的房间一看，只见手拎的地方已经被啃得破烂了，虽然没有断掉，但是缝线也已经断开了，而且面料也被咬破，再仔细一看，陆明琪更有一种想要抓狂的感觉，只见旅行袋上还有两坨鸟类的粪便，没想到只把它放在空间中两天，就被里面的动物糟蹋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