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夜食堂

    外面的情形眼看越来越严峻了，这种情况下母女两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上街去卖便当了，只是如今各种金钱来源都断了，每个月只有失业保险和母亲的退休金，实在不够还贷，因此叶海澜只能绞尽脑汁想着赚钱的法子。

    这一天她打开社区论坛来看社区新闻，忽然发现上面“区内市集”栏目里有各种售卖旧家具旧物品的广告，还有一些求职信息。

    她登时灵机一动，对母亲说：“妈，你看这里都是社区里面的人自己做生意的广告，要么我们就做街坊邻居的生意吧，专门在社区里送便当，这样就不会被人没收了！城管管不到我们社区里来！”

    李东昕听了想了一下，也觉得可行，便说：“这样倒也好，踩着单车在小区里兜来兜去，路程更近了，那么你就在论坛上发一个广告吧！”

    叶海澜笑着说：“好，我马上就发，一切准备都是现成的，换个地方卖就好！只是如今我们却不能定价太低，免得别人怀疑，五十块一份是不行了，一百块一份又有点黑心，干脆就定八十块钱一份吧！这样不多不少，街坊们得到了实惠，我们也不会显得太扎眼。”

    李东昕点点头，她虽然想尽量让利给街坊，但这种时候自我保护也是很重要的，就这样每份盒饭还便宜了二十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叶海澜又仔细策划了一下，先从网上下载了一个简单的个人网页，打了一些宣传语进去，然后和妈妈商量：“妈，你说咱们这个便当屋取个什么名字合适？”

    李东昕想了想，道：“如今是经济寒冬，我们的这个小作坊就好像过去公司里的食堂一样，又干净又廉价，要么就叫‘冬夜食堂’吧！”

    叶海澜眼睛一亮，说：“真是个好名字！让人听了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好像是上个世纪的机关食堂一样，好，就叫这个名字！‘欢迎来到冬夜食堂！这里有热腾腾的饭菜，暖心的便当！’”

    叶海澜将网页修饰了一番，设置了一下程序，又将从前存储的便当照片拣了几张没有被网友发在爆料帖子上的，黏贴了上去，然后就在论坛上发布消息：“冬夜食堂！实惠益街坊！新鲜美味足量便当，每份只要八十元，每天五十份，中午十一点起送，售完即止，请街坊们链接网址：http//……，明日便当菜式：香煎鸡块饭，欢迎预定！”

    不过两个小时时间，叶海澜的个人网页浏览量就达到了五十多次，只是人们问的多，真正下订单订购者却寥寥无几。

    她失望地对母亲说：“街头便当生意的拓展过程又重新开始了！”

    母亲笑着说：“慢慢来，不要着急，总是要有这样一个过程的，做社区生意最重要的是有口碑，靠回头客，只要做开了，客源是很稳定的。”

    到了第二天中午，只有二十几个人订购，叶海澜看着已经做好的四十个便当，愁眉苦脸地对母亲说：“妈，幸好只做了四十个，否则剩了二十多个，我们要吃几天才吃得完？”

    中午赶着吃饭的时间将便当分送完毕后，叶海澜回到家里正在和母亲一起吃午饭，忽然只听通讯器里“哔哔哔”不住地响，她拿过通讯器一看，只见上面刷刷刷一下子添了十几条订单，仔细一看，居然都是前面已经订购过的客户。

    叶海澜登时乐了，叫道：“妈，我们吃过饭赶紧再做十份，今天的五十份订单八成能卖完！”

    果然，当天的五十份便当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已经全部发送出去，叶海澜的社区食堂第一天开门大吉，虽然晚了一点，但毕竟都卖出去了！留言板上有十几条客户的话，都是夸奖便当好吃又新鲜，看得出用的都是好料，而且真的很实惠，比外面卖一百元的分量还足。

    还有些人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上面发言的不是水军吧！”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给人家来做广告的！再说现在的食品还需要做广告吗？这家便当的材料真的很新鲜，味道也好，就像自己家里做的一样，而且分量超足，胃口小的人甚至可以吃两顿！”

    “堂主什么时候开明天的预定？我订购三份！”

    叶海澜笑着输入几个字：“十一月三日菜式：烧鸭饭！”

    然后把订购程序重新开启，很快就刷刷刷三十几条订单进入。当晚上八点多再看的时候，订单在一个小时前已经满了，程序自动截止收单，留言区一片抱怨之声。

    从此，李东昕母女的便当生意便在社区内红红火火做了起来，头一天下午开始预定第二天的便当，往往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抢光了，而且她们又总是满脸笑容，态度非常贴心温暖，因此很多顾客很快就和她们成为了朋友。

    过了一些天，叶海澜觉得每次给人找零十分麻烦，就开通了网络账户，请订购者直接把钱转入账户，网络账户与便当订购程序相链接，如果订单已满，就不能继续转账，免得多收了费用却没有便当提供。

    这样虽然说是已经相当于先付款后吃饭，但由于母女俩口碑很好，因此大家也都很相信她们，叶海澜再也不用事先预备一兜零钱了。

    看着网络账户上不断增长的数字，叶海澜高兴地对妈妈说：“这下可好了，不用再担心提着一大兜钱去银行存款太惹眼，这样直接在网络转账，再转到我们还款的账户去，一切手续在家里就能完成了，从前在街头卖便当还没有这样方便呢！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以后我们更少出门了！”

    母亲笑着说：“我看你简直要织成一个蚕茧，把自己装在里面了，巴不得今后都与世隔绝！”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叶海澜和母亲在空间里已经生起壁炉，虽然今年有了两个太阳能发电设备，但动物也比去年增添了许多，大部分电能都给它们供暖了，而且母女二人也十分喜欢这种用壁炉取暖的方法，看着石头壁炉中跳跃着的熊熊火光，让人心中格外温暖平和，就好像欧洲冬季宁静的乡间。

    上午的生意已经做完了，从中午开始便是母女两个休息的时间。这时是下午一点多，已经吃过了午饭，叶海澜和母亲一时没有去午睡，便坐在客厅里消闲。

    房间里分外安静，叶海澜的视线离开电脑，望向外面，只见空间中已经飘起雪花，虽然并不是鹅毛大雪，只是像谷糠一样纤细，简直就是雪沫雪屑，但却让人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寒冷的感觉，真正感到冬天来了。

    此时空间中已经是静悄悄的，从前经常飞到窗台上的鸟儿此时很少能够看到了，夏天叫得很欢的蟋蟀也听不见了，万物都寂静了，仿佛到了冬天，大自然也睡去了一样。

    叶海澜放下电脑走到窗前往外面看着，空间中寂寞了一会儿，终于飞来几只麻雀，落在枯萎的花丛中蹦蹦跳跳啄着什么，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地，十分灵活，又不住东看西看，显得贼溜贼溜的。

    叶海澜噗嗤一下就笑了，回头说：“妈，外面来了麻雀，正在地上找东西吃呢！这些小东西到了冬天也真可怜，我们要不要撒一些稻谷出去？”

    母亲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自然界自有自然界的规律，人类不要去干扰它们就已经很好了，其实它们并不需要人的帮助。”

    第二天上午，叶海澜和母亲骑了两辆单车出去送便当，叶海澜上去送饭，母亲则在下面看守车子和便当。

    这一家住在十五楼，如今电梯全面停止，叶海澜只能爬楼上去，本来想让顾客们都垂篮子下来将饭提上去，但因为曾经有人冒领，发生了纠纷，所以如今她只好自己爬楼送便当。

    买便当的这一户是一对老夫妻，与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儿子全家是最近才搬来的，原来那套房子卖掉了。自从经济萧条以来，从前盛行的小家庭模式渐渐没落，很多人重新选择与老人住在一起，或是兄弟姐妹同住，一群人合租房子的也多了起来。

    叶海澜敲开了门，里面一位老人开了门，即使在这样的时期，这位老者仍然仪容考究，雪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羊绒外套里面的衬衣领口上戴着领结，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非常有修养。叶海澜和他家比较熟了，知道这位老人姓容，从前是大学教授，讲哲学的，如今退休在家。

    这时只听客厅里几个人的讨论声：

    “所以我认为，本世纪已经是人类文明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再往后面就是不断下落的过程，人类的巅峰时刻已经过去，之后就是永远无法超出的低潮和谷底，最终，我们会忘记我们曾经有过的文明，退化回原始的生存状态。”

    “能退回原始状态已经是好的，我担心一旦矛盾激化，全体人类都将毁灭。”

    “你担心核大战吗？”

    “按现在的情况看，也不是不可能的，文明是一种刚性特质，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带来的就是崩溃，人们很难适低生产力的农耕社会。想一想一旦核武器落入恐怖分子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使美俄亚欧四大政治体能够尽最大力量保持克制，那些极端分子也会把这一切都毁了！那时地球上将一片荒芜，一切生命形式都将不存在了！”

    “也未必，也许一些低级生命会发生变异，比如昆虫、鼠类，它们的适应能力非常强。”

    “你是说地球上下一个高等智慧文明将由老鼠或者蟑螂建立吗？”

    叶海澜一边将便当递给老人，一边好奇地不住往客厅里面看，容教授也不急着关门，就这样任她往里面看着。只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五六个老人，有男有女，都是一副饱学的样子，正在那里激烈地讨论着，他们的论点非常新奇，叶海澜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耽误了人家的时间，连忙向容教授说抱歉。

    容教授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现在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在这里说说话，如果你感兴趣，也欢迎加入讨论，我们想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叶海澜笑着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乐观，人类是有智慧的，我们会有解决方法的。”

    容教授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说：“真是年轻人啊！你认为大自然的问题靠智慧和乐观就能解决得了吗？从前很多人都认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是受上天宠爱的，以为我们可以超出自然界的平衡规律，进而作自然的主人，可是看看现在，我们不能不认为从前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与人类类似的智慧文明，其缘由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智慧生命异化于自然，所以也就不容于自然，她们与我们殊途同归，我们必然会是孤独的。”

    叶海澜睁大眼睛说：“您是说她们都灭亡了？”

    “是的，无法不这么认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或许不用在宇宙中寻找，地球上从前就有过高等文明，可是她们都像我们一样走到了尽头。想一想那个文明中的英雄、诗人、圣徒、普通人，他们如今都在哪儿呢？他们的名姓从此消失于茫茫的宇宙中。人类早期曾经有神话，里面的神人是不是上一个智慧文明遗留下来的最后生命，在地球上孤独地残续？人类兴起后，渐渐地也自以为神，认为自己是神圣的，如今我们终于又看到了众神的陨落。”

    叶海澜听得目瞪口呆，这时一个端庄雍容的老妇人走过来说：“鹤松君，不要太消极了，要给年轻人以希望。”

    容教授回头看了看，耸了耸肩，道：“加代，我也想这样，但实在看不到光亮。”

    这时叶海澜连忙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