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失业大军

    晚上叶海澜回到家里，母亲便问她：“递了辞呈了？领导怎么说？”

    叶海澜笑道：“当然是批了！如今正想办法裁人，见有人自动送上来，怎么会不批准？我们经理和主任倒是挽留了我一下，但部长却是巴不得有许多人辞职，这样也免得他凑不够人数最后强逼人家离职，惹得人怨恨，如果再发生什么暴力事件，就更糟糕了，今天我递了辞呈，倒是给了他一个开门红，估计他巴望着接下来源源不断能有人辞职呢。”

    母亲点头道：“倒也是，前两天看新闻，就说一间公司要解雇一个人，那个人家里很困难，无论如何不能失业，因此苦苦哀求老板不要解雇，宁可再降低工资，可是老板仍然解雇了他，这个人就走了极端，用刀子把老板杀死了。我想他的老板也不是恶意，只是公司实在经营困难，必须裁人，而这个人又实在不能失业，所以才造成这样的惨剧。现在要找工作也难啊，大街上到处都是失业的人，一张招聘通知贴出来，会有几百个人围上去争抢，就好像那份薪水微薄的工作是个金饭碗一样。”

    “食品银行好像也不怎么开了。”

    “每天只发放少量食物，现在罐装密封的食物太少了，那里只接受这一类食品，不接受散装食物，因此这种社会自助系统就快开不下去了，不过**已经开始采取措施，正在兴建大规模的工程，比如疏浚水利、植树造林之类。”

    “好像上个世纪大萧条时代的罗斯福新政啊！”

    “是啊，只是情况不一样了，那时是结构性的，现在是资源枯竭型的。明天还要去上班吗？”

    “还要去一下，今天手续没有完全办完，明天彻底弄利落了，后天就可以在家里做便当了！今天因为我递了辞呈，因此也已经没有工作分配给我，都是大家做了，我就是跑来跑去办手续，清闲得不得了！”

    母亲笑着用指头戳着她的头，说：“看把你高兴的！不用上班了，美成这样！”

    叶海澜倚在母亲身上，说：“终于能过轻松自在的生活了！我们今后每天也不多做，只要做五十个便当就可以，一个月稳稳地七万多块钱入账，我还有失业保险和离职补助的两个月工资，足够还贷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加晚班了，从前每次熬到九十点钟才能回家，那个时候走在路上真是披星戴月，真有一种沧桑奔波的感觉，好像背井离乡一样，让人感到很凄凉。妈，你知道我是最不喜欢晚上在外面走的，无论是加班晚归还是到外面吃宵夜按摩，我都不喜欢，天一黑下来就觉得应该待在家里，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土拨鼠，实在是不能离开巢穴啊！”

    母亲笑得前仰后合，道：“看看你这副死宅的样子！咱们可说好，便当顶多每天做五十份，不能再多做了，否则空间中土地消耗太快，弄得我们这里也一片贫瘠，那可就惨了！”

    叶海澜连连点头，说：“我知道，现在咱们什么都有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就算是想帮助别人，可是咱们这里土地也有限，不可能帮得了十七亿人，资源危机的问题应该由全人类共同解决。可惜外星人留下的不知是什么能源，如果留下技术资料，我们就交给国家，或许那就是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如今那些能源都嵌在地底，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说起来有点自私，但这时候还是要先顾自己，可不敢把那些东西挖出来，一旦送出去给中科院，我们自己就没得用了。”

    母亲摇摇头，道：“如果真的挖掘，自己今后能不能继续使用还在其次，就怕万一发生爆炸，那时我们自己就完了，先葬身在空间里。而且即使你拿了出去，人家问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难道你能说是在异次元空间中？这片土地是否属于中国的领土，国家会否让我们交出来？而且空间是与你的DNA绑定的，你就相当于空间的钥匙，他们如果拿你来做研究怎么办？或者有狠心的想要夺取这个空间，你想他会怎么做？重新绑定DNA？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的生命恐怕都会被剥夺。所以我觉得，等你还完贷款，连便当都暂时不要再做了，我们在空间中看看外面的情况，这种时候千万要小心才行啊！”

    叶海澜听得直吸冷气，嘬着牙说：“妈，你说得太恐怖了！吓得人晚上要做噩梦的！你不相信会有世界大战，却把人心想得这么可怕。”

    母亲道：“世界大战比较难爆发，并不是因为大家都有道德，只是因为大家都想生存下去，在不毁灭全人类的前提下，很多极端的罪恶都会发生，反正影响的只是一部分人。”

    叶海澜听了，叹着气软趴在母亲怀里。她知道母亲说得都是对的，随着资源枯竭，外面的情势的确越来越危险了，自己还完贷款后倒应该深居简出才对。可惜如今很多人都在卖房，因此房价暴跌，现在自己即使想要卖房还贷都不容易了，东北那套房子只能继续出租。

    第二天，叶海澜在工场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办完了其余的手续，然后便回到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水杯和桌子上的零碎物品都装在包里，本来昨天辞职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但今天却忽然有一种伤感的情绪弥漫在心头，自己毕竟在这里工作了九年，自从一毕业就来了这里，这是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的一份工作，如今自己却要离开了，虽然没有生活上的忧虑，但毕竟告别了一个熟悉的环境，改变了一直以来的生活，因此难免有些忧伤。

    同事们看着她收拾东西，心情都很复杂，既为离去了一个长期以来一起共事的同事而难过，又隐隐为减少了一个裁员名额而庆幸，这种情绪是比较负面的，但在这种严峻的现实条件下，却无法不生出这种感觉来。

    不断有人来问叶海澜：“你辞职之后到底要干什么去？有什么好门路，和哥哥/姐姐也说一下，今后干不下去时，咱们也投奔你去！”

    叶海澜这时什么也无法说出，只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她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和大家最后道了别，就连忙离开这间工作了九年的办公室。

    然后叶海澜背着包就坐车来到区社保局，拿着公司开出的解聘证明等着申请失业金，这时接近上午十点，社保局刚刚上班不久。

    到了社保局一看，只见大厅里满是男女老少许多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看上去足有几百个，还有跟多人等在外面。叶海澜赶紧挤到柜员机那里取了一个号码，一看是第六百七十二号，前面有五百三十八人在排队。

    叶海澜登时要晕了，这么多人，一个上午一定是办不完的，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连午饭都带来了，临离开公司时又在饮水机上往杯子里灌满了水，食水齐备，尽可以等得起，否则中午就要到外面觅食了。

    大厅里的人实在太多，空气污浊，而且人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绝大部分人都是面色晦暗，两眼茫然，有的托着腮，有的抱着头，气氛十分压抑。叶海澜就出了大厅来到外边，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台阶坐下，好在这时已经是十月中旬，气候并不很炎热，因此在外面坐着倒也还能忍受。

    相邻不远处坐着两个女人，她们想来也是枯坐无聊，便互相聊天：

    “靓女，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会计师，现在公司业务缩减了百分之八十，没什么账好算了，所以就把我裁掉了，剩余的一个会计也是做兼职，每个月只上一周班，不能拿全职工资。靓姐，你呢？”

    “我负责业务销售，我们公司干脆倒闭了，连做兼职的机会都没有，大家全都各奔东西，好在还能领几个月的失业保险。如今找工作太难了，很多岗位专挑青壮年男性要，不要女人也不要年纪大的人，这明明是违反职业公平法案！可是很多公司的招聘启事上面明明这样写着，也没人管，世界真是要乱了。我现在真巴不得能立刻退休，可是人大正在紧急协商延迟退休法案，不顾大家激烈反对，要往后延五年，最早七十岁才能领取退休金，从去年就有消息要延迟退休，现在看来是抗不过去了。我现在才四十几岁，到七十岁还有二十多年，真希望不要到我还没来得及退休就被饿死。”

    这时新坐过来的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接口道：“姐姐，如今就算是有退休金也做不了什么，食物水电的价格节节上涨，即使原来真的是中产阶级，有一万多块钱的退休金，也不过是能够维持稍微宽裕一些的生活，想要享受退休生活是办不到了！更没办法接济儿女！”

    “那起码也是有生活费啊！每个月到了日期就有钱入账，多安稳啊！哪像现在还得想办法弄下个月的饭钱？现在地球上资源都没了，也不能要求富贵奢华的生活，只要足够温饱就好了，我真想把我的出生年份改一下，现在就领退休金，不用再这样每天惶惶然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虽然在愁闷之中，却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叶海澜也笑了，不过她并没有回头，仍然低着头看自己的电脑，如今她正在追一部小说，叫做《魔法时代》，是最近网络上大热的小说，写的真是不错，真难得这个时候还有人这么有心去写小说。

    叶海澜一边看小说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们的聊天，但自己却并不想参与进去，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中间叶海澜时不时进大厅去看看有没有轮到自己办理，一个上午只办完了三百多人，还有一百个左右排在自己前面。

    这时社保局午休时间到了，除去一个办事员，其他的都去吃午饭，他们也知道失业者都急着领取保险金，因此轮流吃饭，吃过饭后立刻就回来办公，也不顾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的规定了，这样总算略为安抚了失业者那焦躁的心情。

    叶海澜从里面看了回来，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便拿出保温饭盒吃起午饭来，今天的午饭是白米饭配蚂蚁上树、醋溜白菜，还有一个煎蛋，并不是大鱼大肉的菜肴，但也足够好吃。再一看旁边没有走开的其他人，吃的都是简单的馒头面饼，或者由于马上就轮到自己，干脆就不吃饭了。

    那两个之前聊天的女人看着叶海澜夹起来的煎蛋和水晶粉，不住啧啧摇头，那个年纪大一些的销售经理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姑娘，你还敢这么吃饭啊！是不是找好下家了？”

    叶海澜咽下一口饭，回头笑着说：“差不多。”

    “真是好啊！出了这家进那家，还能领失业保险，难怪一点也不忧心。我看你一个上午就悠悠然坐在那里看电脑，也真亏你舍得给电脑充电。我那时还以为你是在找工作呢，你的工作既然找到了，那又是在看什么？”

    叶海澜笑道：“看看小说解解闷。”

    这时会计师感叹地说：“是啊，我现在别的都能省，就是网费和电脑充电的费用省不下，心里闷的时候就上网看看网络小说和电影什么的，暂时也能抛开烦恼，起码能有一时的解脱。据说网费要下调了，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只有上网费和房价降了。”

    销售经理苦笑着说：“这是不是因为物质食粮不足，所以拼命补充精神食粮？”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叶海澜终于坐在办理失业保险的窗口前，她将自己的资料递了进去，里面办事的女人头也不抬地就将资料接了过去，仔细审核了一下，又问了几句情况，便为她办理了失业证明，又将她的银行账户记录在案，最后把所有资料都递回给叶海澜，例行公事地和她说：“根据你缴费的年限，可以领十五个月失业保险，从下个月开始每月五千零一十六块三毛钱，在十号之前打到你账户上。在此期间你可以参加**组织的免费职业培训，你的个人资料也被挂在求职信息网络里，如有合适的机会希望你积极再就业。”

    这时她才看了一下叶海澜的脸，累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员登时微微一愣，这个失业者的精神气色倒是真不错，脸上一点也没有那种沮丧愤怒的情绪，倒好像要开始新生活一样，这样的精神面貌让整天面对灰暗面孔的公务员也觉得心情振作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