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一周班沈宝云上得十分愉快,虽然这一周要连上七天,但双休日推迟到月底,与国庆假期连在一起就有七天。所以只要上完这一周的班,就可以休一个周的假了,因此虽然是月底,但沈宝云觉得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这一个上午沈宝云打电脑的手就没有停过,安排了一堆发货,又接受了一批订单,还不住和其他部门确认事情,好不容易抽空喝了一杯水。
现在的销售越来越艰难了,前半个月发不出多少货,很多订单都是在月底集中出货,也不知营业是怎么压着客户把货发出去的。沈宝云和营业担当聊天的时候听他们讲,其实为了冲销售,月底都是强行把货压给客户,堆在仓库里根本没有那么快使用,甚至还要在外面给客户租额外的仓库,把货物存在那里,当作是客户自己的仓库,一边算入销售。
因此开出的发票也是不真实的,往往要在下个月客户真正使用了产品之后才能重开真实发票。一切只是为了完成本月的销售额度,如果达不成销售目标,营业部门是没有奖金的,那样工资就很可怜了。沈宝云所在的营业内勤虽然销售奖金所占比例没有那么大,但也是一笔不算小的收入,如果没了奖金,对她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这种冲销售的事从前虽然有,但并不多,这一年多来是越来越频繁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坐在一起。
茜茜笑着说:“阿宝,你不带饭了?”
沈宝云笑道:“月底这么忙,哪还有心思做饭?”
况且天天带饭也不好,有些比较细致的领导要说的,比如会说容易招老鼠,但这些话沈宝云没有说出来。
这时少芬说:“嗯,今天这个鱼头豆腐煲真不错!食堂终于添了新花样了!”
“餐费也贵啊,这样的一份饭要十二块钱,从前行政套餐只要八块钱的。”
“已经不错了,这样子还是公司补贴了食堂的,这种饭菜在外面用这个价钱吃不到的。”
“是啊,现在食堂全面涨价,以前卖一块钱一份的早饭,现在一块五;从前两荤一素只要五块钱,现在要八块。虽然餐费津贴也涨了,但也只补贴中午饭,我们还好办,如果是住宿舍的,每天三顿在这里吃,就花得更多了。”
“其实也该知足了,现在外面什么不涨价?就是这样的价钱,和外面相比也是便宜的了,在外边吃饭一般不上十块钱吃不到什么的。你看外面好一点的餐馆,哪一份套餐不要十几块钱?现在连手纸都涨价,说起来就是工资不涨,家里又有小孩,花销大了好多。”
大家就谈起物价上涨生活艰难的话题,虽然实际未必有那么惨,但就这种话题总是能引起人们无尽的感叹,尤其是在公司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
茜茜尝了一块少芬碗里的菜,咂吧了一下,说:“不如那次阿宝做的蟹黄豆腐好吃,不过在食堂里能吃到这样的味道,也是很难得了。”
少芬眼睛一亮,说:“我也听说了,阿宝现在很厉害啊!会做很多菜了,都赶得上茜茜了!可惜我当时放假在家,不然也要尝一尝,真太可惜了!”
沈宝云笑道:“我以后再做了带来。”
茜茜笑着说:“我现在可比不上阿宝了,阿宝简直堪称专业了,要说做饭这件事的确是需要天分的,她练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好的手艺了!”
沈宝云谦虚着说:“哪里,还差得远呢。”
少芬是个经常盘算经济的人,于是就说:“既然阿宝手艺这么好,不如在公司宿舍附近开一家餐厅,赚得一定比上班要多。咱们这工资进入淡季以后一个月比一个月少,上个月没达成计划,还不到四千呢。”
“开餐厅要人脉的,宿舍那里开店的人都是有关系的,谁不知道这么大的工场旁边好赚钱?要么阿宝你外卖盒饭吧,就在办公室预定,很多人都会买的。”茜茜凑热闹地说。
“算了吧,一百块钱的蟹黄豆腐谁吃得起啊?”安茹幽幽地说。
茜茜还不肯罢休,说:“不用做那么贵的菜啊!只要做一点家常菜就好了。要么你在咱们社区网站上打个广告,双休日提供外卖,只要有了回头客,生意就不难做了,也不是很累,又多一笔收入,一个月总能弄个几百块钱。”
于是话题渐渐往怎样增加收入方面滑去。
大家吃完午饭,正起身要走,茜茜忽然叫道:“阿茹,你怎么吃得这么少?那些菜都没动多少。”
安茹笑了笑,说:“我吃了很多了,我觉得我现在的胃口比从前大多了。”
沈宝云看着安茹碟子里只减少了二分之一的菜,明确地表示不相信。
于是沈宝云就说:“你这还叫吃得多啊?你看我们都把碟子里的菜吃完了!你现在成天做报告,晚上回去还要加班继续做,正应该多吃饭,身体才顶得住,你吃得这么少,到后来怎么办?升职最后拼的都是体力。”
“是啊是啊,而且茹姐本来就瘦,我觉得这半年都瘦了一圈儿,这么辛苦做报告还不多吃点儿,怎么支持得住?”
“到年底发表还有三个月呢,而且越到后来越紧张,阿茹你要多吃点才行!”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安茹暗自苦笑,自己何尝不知道要补充体力,但自己本来胃口就不大,而饭堂的大锅饭菜就更加咽不下去。想到后面三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她心头就更沉重。
沈宝云也十分感概,升职这种魔鬼运动自己去年是经历过一次的,当时自己简直要脱一层皮,原本健康的身体最后觉得差了很多。这间工场就是这个样子,每一次升职都是全工场PK,每个选手做一份十二页的PPT,写出自己对于一个工作课题的解决方案,还要看到效果,其实很多人的报告都是一种创作。
沈宝云当时写报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在编写剧本,选择合适的素材,按照一定次序编排,还要渲染得有戏剧效果,完全是在排一出独幕剧。还要修饰色彩和格式,剪裁得悦目流畅,沈宝云觉得自己这样做的时候好像在进行文学设计。
而一份报告往往要经过十几次大幅度的修改,甚至有时要全盘推翻重新来过,这种时候是最让人崩溃的。所以升职的人从做第一份报告到之后定稿,往往要经过四五个月的时间,半年工夫就这么过去了,这段时间其他工作倒且靠后,整个工场的升职者全都在集中精神做报告。
在报告之外还有现场考察,也是一份报告加一些资料。
有时候沈宝云就会疑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一份报告要不要占用这么大量的时间?她甚至怀疑工场之所以把升职过程搞得这么繁琐紧张,是不是只是为了满足高层领导的虚荣心,看着一群低层员工如同演戏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追着领导请他们帮自己看报告,然后虚心修改,熬夜整理数据,最后在升职发表的台前煞有介事地指点着报告进行演讲,就像发表**工作总结一样。
但是没有办法,就像安茹说的,既然不能改变,就只有顺应一切。身处这个公司,就必须适应它的规则。
沈宝云再也不想经历那样一次痛苦而无意义的过程,所以她在达到主管管理师的级别之后,就不敢设想再往上升了。现在她的这个级别相当于系长,只是是技术职位,没有人事权,就是说沈宝云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她觉得这个位子还是很适合自己的。
至于相当于课长级别的主任技术职,沈宝云如今根本就不再打算了,虽然课长级别每月收入过万,但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了,觉得多余的那些金钱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意义,沈宝云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与现实世界有了距离。
最后一个工作日特别的忙,因为所有资料都要在这天整理完毕,销售要在今天定出来,所有的订单数据要进行月度推移,寄存数据也要弄出来,由于沈宝云负责的客户中有两个国内最大的客户,作为月底压货的重头戏,发货时间和开票拖得最晚,所以她这一天加班加到晚上十点多,这才走出工场开车回家。
临走时看到少芬那阴着的脸色,沈宝云觉得十分无奈。现在有些同事的心也渐渐有些变了,不知是因为有了孩子,还是面对升职的不同心态,沈宝云觉得现在的少芬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少芬总是能干好自己的事,但自从去年因为怀孕错过了升职机会,今年升职的她就变得比较偷懒,这是沈宝云感觉得出来的。
其实沈宝云也可以理解,今年由于销售环境更加艰难,升职也变得困难许多。但她不想让自己背上额外的负担,毕竟大家要处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中才行。
因此当作为出口系代系长的少芬哼哼唧唧地说“这个月谁做月报?”
沈宝云没有理睬,悄悄对国内系的系长小郭说:“我们这两个系每个系有两个人做月报,我们做两个月,她们做两个月,上个月她们才做了一个月,这个月还有一次,决不能推到我们头上!”
小郭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三十几岁,但大家习惯这样叫她。她拿出工作安排表一看,便坚决地把月报的工作推出去了。
少芬今天加晚班还是轻的,明天她还要来加班,月底的时候总有许多单据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无法过账,还要和仓库对账,这些事情就要做月报的人来处理了。
沈宝云坐在车里发动了这辆小熊猫,忽然就有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几乎是幸福了,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自己不需要等末班公交,也不需要四处打电话找出租车,而是有一种完成了一天工作轻松回家的感觉。沈宝云拍了拍方向盘,小熊猫还是很可爱的。
沈宝云要快快回家洗漱休息,明天她还要坐火车去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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