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越尸林

    空旷的公路上，一辆微型机动车正在缓缓行驶着，路上除了抛锚的汽车、倾倒的摩托车自行车和一些随处丢弃的背包塑料瓶，就是人的尸体，包括行动的和静止的，活人却没有遇到一个。

    师冬野从城里开车出来已经三个多小时，这一路她饱受刺激，她觉得这一个下午她所经受的强烈视觉冲击比她前面二十八年加起来还多，到处是门窗被砸坏的房屋、游荡的行尸、火灾的痕迹、满地的血迹。如果说这些场景带来的是一种恐怖气氛，那么遍地垃圾令人心中产生的则是一种凄凉感，曾经繁盛有序的人类文明已经崩溃，这座从前忙碌繁荣的城市如今已经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所抛弃，一瞬间师冬野感到自己时光穿梭到玛雅古城被废弃、居民们匆匆撤离的当时场面。

    路上不断有行尸，好在小车非常灵活，速度快，而且隐藏的吨位极其沉重，所以能绕过就绕过，不能绕行就干脆直接撞上去。

    话说虽然知道这座车辆外形宇航飞船芯子的空间质量极大，从前一直都是靠着反重力装置才没有把行经的公路桥压塌，但是师冬野却真的没有试过碾压“活人”，她从前开车一直是非常小心的，堪称模范司机，因为知道无论是自己撞别人还是别人撞自己，那结果都一定非常惨烈，因此在社会正常时期她开车简直可称龟速，实在是四平八稳，有时候就会有其她司机在她车后不耐烦地按喇叭，这种时候她满心里想的都是：您老可千万别一时冲动顶上来啊，那后果我可是说不好的。

    但是此时一切都改变了，在市区穿过一条小巷子时，师冬野车前突然出现了挤成一堆的几个活死人，由于灾变时正是夏季，因此它们本来的衣着都十分清凉，基本上都是短袖T恤或者衬衫，因此撕咬起来也十分容易，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此时一张张青白的脸、空洞的眼珠正面对着向它们行驶而来的移动物体，虽然那个方向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但它们还是被吸引了，于是蹒跚走来。

    师冬野见前方六七个行尸满满地堵住了通路，即使是自己这辆微型车，也是决不能从它们身边绕过去的了，于是干脆心一横，只把前面移动着的几个“人”当做是活动着的树木，微微低下头，目光从它们身上移到驾驶盘上，踩下油门一个猛冲，传声器里发出一阵“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车体微微起伏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前方已经是空空荡荡。师冬野一回头，后方没有一个站起来的东西。

    她晃了晃脑袋，把方才那一阵令她不舒服到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抛到一边，专注地继续往前走。

    当师冬野的车子驶出巷子，拐上外面的公路后，巷子里忽然闪出一女两男，她们也看到了前方躺着的一堆东西，有些还在蠕蠕而动，并且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吼声，不过观察了片刻，发现它们似乎是无法移动，没有什么危险性，因此三个人便紧握工具弓着身子从掩蔽物后面轻捷地走出来，猫一样轻巧无声地来到行尸堆前，再一看那些躺着的活尸，只见一共七具尸体都瘫在那里动弹不得，有一具甚至被碾碎了脑袋，彻底不动了。

    三个人没怎么犹豫，直接抡起钢管锤子就砸了下去，很快就将剩余还在挣扎的六个行尸敲得彻底不动了。

    然后那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蹲下来仔细查看那些已经静止不动的食人魔，一个男人见她翻动着那些污秽恐怖的尸体，微微皱了一下眉，满不在意地说：“金姐，你看这些做什么？它们都已经死透了，脑壳都扁了下去，不会再起来的了。”

    金姐却仍然认真查找着线索，嘴里一边说着：“这些尸体有点怪，骨头都被压碎了，就不说臂骨胫骨，连最坚固的颅骨都碎成粉末一样，这得是起重机碾的吗？但是这一条小巷子过不去大型号的车辆啊，真是奇怪！不过倒是省了我们的工夫。”

    另一个男子轻声笑道：“金姐不愧是多年的侦探小说迷，这些东西都能看得出来，末世本身就是最大的怪事，现在发生什么我也不觉得稀奇了。这边暂时没危险，我们赶紧找点有用的东西，我记得前面有个小药店，我们去看看那里还剩下什么，如果老人们病了可是要命。”

    金姐“嗯”了一声，暂时放下这件事，站起来和同伴一起轻手轻脚往前摸。

    师冬野七拐八拐好不容易从尸群林立的市区穿了出来，这一路上她看到的意外可是不少了，本来好好地正在走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就能钻出来行尸，还有行尸突然打破玻璃窗从房子里栽了出来，只听“砰”地一声，上半身正扑在她的车窗上，即使对空间有信心，突如其来的危险变故仍然让她本能地紧张了一下，沉闷的撞击声让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生怕那个足有一米八零高的大胖子男性行尸沉重的身体会砸破车窗撞进来，这行尸的重量看起来足有二百斤。

    行尸马上就滑到车下，师冬野的车窗上新增了一片血迹，车子从路面平稳地滑行过去，从后视镜可以看到，那个行尸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张着手摇摇摆摆地正在跟上来。师冬野看了两眼它那身量，眼睛眨了眨停住车子然后往后一倒，车尾正撞上那追逐而来的行尸，胖大的行尸身体往前一扑，就趴在车后盖上，两只手搭在小巧的车棚顶，再之后就是随着迅速的倒车而被卷入车底。

    师冬野来回碾压了几次，见行尸彻底不动了，这才继续往前行驶，四肢骨骼都被碾断的行尸仰面朝天挺着硕大的肚皮躺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小的肉山，现在它不能够凭借体重来伤害活人了。

    终于来到了郊区，随着房屋密度的逐渐稀疏，行尸的数量也显著减少，而且这里视野空旷，更容易发现行尸，不必像在城里那样转个弯后赫然发现围墙背后藏着一堆食尸鬼，虽然知道自己在车里是安全的，但是那种环境难免让人感觉紧张，这种心情是无法完全控制的。想到自己是生活在行尸丛林里，师冬野就油然而生一种郁闷。

    现在到了安静的郊区，她感觉舒服了许多，不仅是视觉上，听觉上也放松了下来。为了更好地接收外界信息，发现灾变后她一直开启着传声器，不像从前闭门码稿子的时候所有传声器都关闭掉，外界的声音丝毫不会传入车内空间，令空间内部除了仿自然的风声雨声与动物的声音，就是自己偶尔放松时看片子听音乐的声音，因此在市区穿行的时候，不时就会听到行尸的吼叫，仿佛黑夜中的野兽一样，师冬野感觉自己简直是到了恐怖片的现场，活死人诡异悚然的嚎叫声让她难以克制地心情紧张。如果不得不在城市里过夜，她一定会关闭传声器。

    如今终于来到了郊外，外面终于安静了，她将传声器的灵敏度调大了一些，树上草地上的鸟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师冬野的表情渐渐放松了，如果忽略路上零散地扔着的东西，简直有一种周末自驾游的错觉。但是过了一会儿，田野里踽踽独行的一个人形物体仰天发出凄厉的叫声，师冬野顿时皱了皱眉，真是太能煞风景了，连十分钟的清闲都不给人。

    到了这时候，她终于记起自己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买盐！厨房盐罐子底部那薄薄一层盐用不了几天了，而且酱油也只剩了四分之一，醋倒是还剩半瓶，其她调料比如胡椒粉白糖之类自己也没有储存，这真的不能怪自己，毕竟一切正常的时代谁会想到去储存调料？除了一些“末日生存狂”会储备一些压缩饼干和军用罐头，自己在网上和大家一起讨论世界末日如何应付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人，但是对于自己来说，有房车傍身，完全没必要啊，米面菜肉自己空间里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因此从没想到过要储存些什么东西。哪知如今，食物尽有，但是调料没了┑(￣Д ￣)┍

    在城市里她不敢下车去找东西，毕竟那里尸群太密集，自己对于末世又是新来乍到，万一出了什么事，实在有够自己后悔的，因此只好远离市区之后再想办法。

    周围暂时是安静的，前方是一栋郊区常见的小二楼，师冬野将车子停在门前，拿了撬棍小心翼翼下了车，观察了一下。这家的房门锁得好好的，看来还没有被洗劫过，自己很可能会大有收获，而且玻璃窗上也没有趴着行尸的脸，或许不需要惊险打斗，于是师冬野便用撬棍的尖端在锁眼里用力捣了几下，然后轻轻一拉门，房门开了。

    破门而入这种事情对于这位宅女网络写手还是有生之年头一次，虽然这种场景她写文的时候也有写到过，但是那毕竟是文字构想，亲身实践这可是第一遭，虽然刚刚已经在车里做了心理建设，对自己说现在已经世界大乱，不会有人控告自己非法闯入，自己也不会拿什么贵重物品，只是拿点调料，况且自己还是打算付钱的，因此即使恢复秩序追究这件事，案件情节也不是很严重，但是如今看着有些黑洞洞的房屋内部，她还是感觉心里有点打鼓，这个时候让她紧张的已经主要不是被控入室抢劫了，而是如果里面有行尸，自己应该怎样对付，虽然练过一点格斗术，但是毕竟没有实操过啊！

    师冬野踮着脚进入一楼客厅，这里还算比较整齐，桌椅大多还立在那里，只翻倒了一张椅子。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奇怪的声音，师冬野穿过走廊一路来到盼望已久的厨房，一看：一个玻璃罐子碎裂在地上，里面白色的晶体微粒洒满了地面，师冬野的肩膀立刻垂了下来，一阵泄气。

    用指尖沾了一点白色晶末在舌尖尝了尝，果然是盐，这一家的盐罐子倒了，盐都用不成了，她转而搜罗了一下灶台上的瓶瓶罐罐，嗯，有胡椒粉、鸡精、豆瓣酱等等一串调味料，虽然没有最重要的盐，但是这也很不错了。她将这些调味品都收进背包，然后打开橱柜，见里面放了一些干制食品，腐竹木耳之类，师冬野不需要这些，便没有拿，或许后面的逃生者会用到这些。她只在橱柜里拿了一罐豆腐乳，还有两瓶“古越龙山”的精品花雕黄酒。

    在心里飞快估算了一下大致价格，师冬野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钞票，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灶台上，还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便签纸和一只小巧的圆珠笔，写了一张便条：“拿了您家里一些调味品，请见谅，钱放在这里。”

    师冬野将便签纸带胶的一面黏在灶台上，然后收好纸笔就向外走，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抄走了半包茶叶，然后走出大门回到自己的车里。

    当天晚上，师冬野很谨慎地用了一点点盐，之前自制的蒸肉粉，外加甜面酱花雕酒和茶叶末，做了一碗粉蒸茶末排骨，另外清炒了一碟小油菜。

    房车空间中的居住区距离外围区域有很远的距离，因此从房间里的晶体板窗子向外看去，看到的不是夜间野外宿营地那芜杂的乔木与灌木丛，也不是荒凉的布满砾石的地面，而是精心修整过的颇具优雅情调的花园。人造天空已经转为夜间模式，黑麻麻一片深沉，人工光源也变成了半圆形，呈半月形状，再过几天就是圆月，可以摆个小茶桌在院子里赏月。

    师冬野浑身疲惫地坐在餐桌边，这一个下午她经受的震撼着实不小，中间又经历了私闯民宅搜寻物品的冒险，精力消耗很大，此时总算能暂时安宁下来。她夹了一块粉蒸排骨放进嘴里咀嚼着，感觉今天的晚饭味道特别香，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在空间中烹调过美食，虽然大部分时间因为赶稿，师冬野做饭都是短平快，但是有时候赶在她不忙，又比较有心情的时候，也是会做一点程序复杂的精致食物，不过吃起来却都没有今晚这样有滋味。

    或许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吧！师冬野转头望向庭院里，砖石形态的甬道边，低矮的夜灯已经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照在周围的地面上，师冬野恍惚间想到了自己从前当职员时，部门旅游住过的精品酒店，自从辞职当写手，自己实在是宅得不能再宅了。

    再一看面前盘子里的排骨，师冬野咧嘴一笑，昨天自己刚刚杀了一头猪，有新鲜的猪肉吃，结果今天就发现外面已经一片大乱，开始用车子碾行尸，昨天拿起杀猪刀的时候是预示今天有血光之灾吗？

    吃过晚饭洗刷了厨具碗碟，师冬野拿了衣服进入浴室，打开水阀站在花洒下，上方的水流劈头盖脸就浇了下来，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银白色金属链连同下面钥匙形状的装饰物都被水流冲洗着，显得愈发亮晶晶的。经过了热水一番冲刷，感觉今天一天粘在身上的灰尘都被洗刷掉了，无比清爽。师冬野披头散发洗净了头发，用干发巾揉搓了一番，然后将大浴巾往身上一裹，就穿着还带着水渍的拖鞋啪嗒啪嗒走进客厅。

    浴室里的抽风机加大功率在排除湿气，传来一阵嗡嗡声，从前听着这种声音觉得稍稍有点枯燥，但是如今听在耳朵里，却有一种奇特的镇定效果，几乎可以给人催眠。师冬野这时终于感觉自己完全放松了下来，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来到沙发边坐下，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天毕竟已经结束了。

    她从大玻璃茶几上拿起一枚遥控器点开墙上的电视，在目录表里随手按了一个名字，然后很快客厅中一阵紧张的音乐声响起，片刻之后几个大大的英文片名上面覆盖着四个中文大字：“无人生还！”

    师冬野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沙发上，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随手一点都能选中一部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