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远去的香港

    空间中终于一片绿色，冬季已经完全过去了，如今天气变暖，苏霓终于不用被那股寒意包围了，而此时春季的工作也正式开始。

    尤为烘托气氛的是，避秦津茅舍前后那上百棵树已经开了花，红通通地如同火烧了天边一样，分外热闹，让春耕也不那么枯燥了。她这时候才知道这些原来竟是杏树，看来今年秋天有杏子吃了。

    苏霓站在田野间，几头小猪正在不远处圈起来的一片栅栏内乱拱着，寻找着东西来吃，转过头来，田地里的小麦和水稻已经播种下去，旁边一小块杂粮地也绿油油地长着，幸亏有耕种机，否则这一大片农田一定会累死自己的。

    身后传来了鸡叫声，一群鸡正在鸡栅内的草地上啄食着虫子草叶，几只母鸡带着十几只小鸡，那是今年春天刚刚孵出来的鸡雏，今年自己吃鸡肉应该就没那么畏首畏尾了。

    她转回头来看着那几只个头小小的花猪，看来建立空间的人还真的是按照诗情画意的路线来的，空间中有鸡鸭鹅之类，牛羊也有，这些都不需要自己导入，唯独没有猪这种不好写诗的东西.要说古人写田园诗的时候家禽和牛羊都有许多入诗的，但是关于猪的诗，苏霓搅动着脑子想了一会儿，只想到了“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这两句，而且还是纯粹是充作食物，让人读了诗立刻联想到的是红烧肉芋头扣肉之类，不是用来当作风景欣赏的。想来也是，猪很难放牧，而且样子圆滚滚也不是很漂亮，的确很难有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阔感慨。

    所以自己还要从外面买猪苗养在空间里，当时买小猪的时候也是颇费周折啊！

    苏霓回到公寓里洗了一下手，便重新进入空间，踩着脚踏车往云梦泽嗖嗖行去。回到房间里，她整理了一下旅行背包，香港通行证已经签好，明天就可以去对岸卖药材了，如果顺利的话，她打算在香港住一个晚上，看一看西洋风味浓厚的港岛是怎样一种风情。说起来有点遗憾，广州距离香港这么近，她来了八年多，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真的感觉有点浪费。

    第二天，苏霓背着一个空空荡荡的背包就坐着大巴来到进出口岸，在通关处，工作人员匆匆打开她们的背包检查，虽然进入香港的检查不是很严格，但是当口岸人员看到苏霓的帆布大背包中只放了一瓶水两枚饭团一只茶叶蛋，眼神立刻就变成了==，这位姑娘是到香港露营的吗？这是前几年时兴的穷游吗？不过背包这么大，她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装许多东西吧？那么回程通关的时候倒是应该仔细检查一下。

    苏霓很快过了关，终于进入港岛，她进了一次洗手间，再次出来的时候背包里就变得鼓鼓囊囊，然后就按照之前策划好的路线坐着公交车一路风行来到湾仔庄士敦的余仁生药行，进了药行就直接对店员说：“我有一些药材要卖，有人参和燕窝。”

    古色古香的安静后堂，苏霓把背包放在椅子上，站在背包前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纸盒。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坐在对面，拿过一个盒子打开一看，不由得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难得一见的老山参啊，年头深，品相好，色泽光润，十分值钱。他又拿起另一个盒子，那里面装的是整支的鹿茸。

    老药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那个年轻的姑娘，气质倒是斯斯文文的，其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他在社会上打滚这么多年了，一眼可以看出对方是个有一定文化的比较正直善良的人，那面相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坏心，很可能平时都是与人为善的，但是太深厚的背景似乎是没有的，看起来也不具备太多的对于深层次社会漩涡的修养。

    不过面前堆着的这些东西又实在与她的气质不相符合，即使是不谙世事的没落世家子女，总有一种精雕细琢的天真在里面，但是这个女子却不是这样，虽然看起来总是善意待人，但是很显然她是有一定阅历的，不是不知道人世的浮沉艰辛，因此老药师便有些摸不准了。

    他慢吞吞说了一句：“你家里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苏霓微微楞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老人捏着眼镜腿往上抬了抬，目光透过镜片聚拢在苏霓脸上，说：“哦，嗯嗯，也好，这样的做法恐怕是现在最明智的，最近这么做的人不是太少，反正出国最重要的是钱，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如果你还有古董要卖，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老板，他做古玩生意很多年了，你个人要把东西带出海关不是很容易。”

    苏霓又楞了一下，摇头道：“谢谢，我现在还不需要卖那些东西。”

    老人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给你一张他的名片，如果你后面有需要，可以找他，不过要尽快，很多事情拖不了太久了。”

    老药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硬纸片递给苏霓，苏霓接了过来，见上面一串复杂的繁体字，好在她看过几本旧书，因此大概能认得。

    这时老人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到了今天又看到这一幕了，当年香港回归的时候，岛上就一片大厦将倾的惶然，很多人都像地震之前的小动物一样不安，有的人卖掉这边的资产移民去了国外，真有点像当年日本占领香港前夕的样子，有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逃难了，比如珍藏的血燕，鹿胎膏，那都是丰润人家家里留着压箱底的好东西啊，都贱卖换钱然后逃离了，老电影里面那些场景好像又重演了……”

    老药师连连摇头，一边给她核算着价格。

    苏霓回味着他刚刚那些话，一幕黑白电影仿佛在她眼前上演，黑云压城港岛将倾的时候，整个地区都弥漫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老得发黄的镜头上，一个看似中等资产的家庭，男女主人正翻箱倒柜寻找着可以用来换钱的东西，她们把祖辈传下来的珍贵物品都找了出来拿出去变卖，甚至连干海参都要换钱，用来做逃亡路上的资本，但是金银首饰却没有变现，而是藏在包裹最里面，准备应对意外情况。

    虽然没有亲自置身其中，但是苏霓只要一联想，就可以感受到那种从心底里发出的震动，仿佛脚下的大地正在隆隆震颤，往日的坚实此时看起来都是假象，这就是一个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木船，而四顾茫茫，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躲藏。苏霓这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原来竟然这么好，简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渐渐地仿佛自己也融入了片子之中，一颗心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有一种凄惶的况味在心中升了起来。

    这时只听老药师说：“苏小姐，这些药材我给你算一百五十八万好吗？虽然从前的行市不止这个价，但是现在香港的药材市场也在动荡，如今人们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硬通货，所以我只能给你这个价钱了。”

    苏霓一听，一颗心乐得差点蹦了出来，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很多了，她本来只想换一台收割机的钱，但是居然有这么高，她简直出离欢喜，太兴奋了，不过好在因为有发现空间的巨大震撼在前，所以她现在面对各种震动已经镇定了许多，当下便微笑着说：“好啊，就这个价格吧。”

    老人点点头，说：“那么你是都要人民币，还是准备换一部分美金？”

    苏霓张了一下嘴刚想说“都拿人民币”，但是转念一想，不知为什么竟然说道：“我拿一百万的人民币，其余换美金吧。”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苏霓终于从余仁生药行走了出来，她出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洗手间，没办法，虽然人民币都已经存入电子银行，但是美金现钞却全都在背包里面，她要赶紧转移这一厚沓绿票子才行。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苏霓终于把这一次来香港的主要事情都办完了，她找了一个街心公园，坐在长椅上打开背包拿出午饭便吃了起来。饭团和鸡蛋已经冷了，但是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是热的，苏霓一边吃饭一边喝热水，胃里倒没有很难受。四月初的天气还微微有点凉，苏霓坐在木质长椅上，保温杯放在一边，她望着周围的花草，忽然有一种流浪的感觉丝丝缕缕地升起，行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漂泊感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像野草一样生长出来，那种感觉有些忧愁，有些缠绕，又有一种莫名的陶醉。

    目标圆满达成，苏霓的一颗心完全放下了，吃过午饭便在手机上预订了一家旅店，然后又在街上逛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便乘车来到自己订房的那家旅馆。

    这是一家比较老式的旅馆，苏霓在前**理了入住手续，拿了房间钥匙之后，沿着狭长的楼梯往上面走，楼梯间的光线有些黯淡，在楼梯转弯处她略停了停，站在那里往下面望着，忽然想到一个穿着旗袍的民国女子当年或许也曾经这样伫立凝望。

    打开房门，苏霓进入房间之后反锁了门，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了灯在各处查看里面是否躲藏了人，或者有没有微型摄像头。搜寻过一遍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苏霓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房间中的布置。

    旅馆房间比较狭小，但是布置得很雅致，这里没有空调，屋顶上悬着的是老式的吊扇，房间中没有电视，却有一个留声机，摆弄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弄，想来旅馆也不是真的为了让住客听留声机，只是为了装饰而已，留声机看上去颇有些陈旧，可能是几十年前就放在这里的，现在或许已经坏掉也未可知。

    床和柜子都带有上个世界三四十年代的风情，墙上还贴着花花绿绿的壁纸，苏霓放下背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便拿出一包洗浴用品进入淋浴室，打开了阀门，很快热水就从莲蓬头洒了下来。淋浴间里水汽弥漫，但是却空无一人，这时苏霓已经回到了空间，这里没有冰箱，早上煮好的米饭就在电饭煲里，苏霓曾经试过的，米饭放一两天没有问题，因此她当天早上就做好了准备，将米饭放在那里，现在就可以用了。

    苏霓飞快地打了两个鸡蛋，葱花是早上就已经切好的，因此直接在热油里炝锅做了个蛋炒饭，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几分钟做好了晚饭，苏霓坐在桌子前不敢太过耽搁，狼吞虎咽五分钟解决战斗，然后就匆忙回到外面。浴室里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流着，水汽弥漫朦朦胧胧，周围一片安静，并没有发生什么，苏霓观察了一下动静，见果然没有什么变化，便脱了衣服开始洗澡。这一天虽然心情亢奋，但是一路奔波确实比较累，尤其又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还有精神，因此到了这个时候她亟需一个热水澡。

    淋浴间的门在关闭了二十分钟后终于打开了，苏霓穿着睡衣一边用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经过热水的浇淋，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上轻松了好多，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重新振作了起来。

    苏霓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在各个柜子里找了一下电吹风，没有找到，她耸了耸肩，老式旅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上个世纪初可能没有电热风筒，因此这里也就没有准备，不过好在这里有网络信号，因此苏霓便可以使用手机中的流量。

    房间里的灯光不是很明亮，但是也足够看手机，不会显得屏幕太刺眼，她懒懒地坐在床头，把松软的枕头拖过来垫在后面，捧着手机就开始网购，她只准备买一件商品，就是收割机，今天的收入刚好够她买一台小型多功能收割机，然而点开上一次买耕种机的网页，苏霓赫然发现农机具的价格竟然上涨了，短短的一个多月竟然涨了几千块钱，幸好她的人民币收入预估了有余量，否则恐怕就很凄惨了。

    苏霓按下了购买键，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物价涨得真快啊。

    到了十点多，苏霓关了灯准备睡觉，她犹豫了一下，在想自己到底是要进入空间还是就睡在外面，最后她还是躺在了旅馆的床上，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情节不要太离奇了。

    决定睡在外面的结果就是，苏霓几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习惯在空间中睡觉，当自己完全失去戒备的时候，只有空间能够让她感觉到绝对安全，因此这一次睡在外面她就不由自主地不安，感觉到神经总是绷紧着，不能真正放松。这样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一直到外面蒙蒙亮的时候，苏霓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多了，虽然是很快要起床的时候了，但是她却感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放松，仿佛随着太阳的出现，地面上的世界也变得安全了一样，她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手间里，苏霓刷过了牙，就进入空间中吃早饭，这次她不想再吃蛋炒饭，便将一小碗米饭放进微波炉里面热了一下，配了一点酱菜就对付了一顿早饭；暖水瓶里还有昨天早上烧的热水，只是到现在已经变温了，喝到嘴里刚刚好不会烫嘴，苏霓喝着水吃着早饭，几分钟的时间又搞定了，便出了门去退房。

    她按照昨天自己制定的路线先去了书店，在里面消磨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虽然里面的书基本上都是繁体字，但是苏霓也翻得津津有味，因为很多书她在大陆都没有看到过，一看书名就非常刺激，比如说《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光棍危机》、《上帝是女人》，于是很快她的购物篮里面就放满了书。

    从书店里走出来，苏霓又进了一次洗手间，出来之后她的大背包就又轻飘飘了。

    她在街上闲走着，随意地进了几家店，第三家是金店，她正在柜台前看着里面新款式样的首饰，店员热情地说：“美女，要不要买几件金品回去？如今很多人都在淘金货，不但可以装饰，更重要的是可以保值的，不怕通货膨胀呢，很多大陆朋友都来买金饰。”

    苏霓抬起头看了看她，心里默默地说：“难道我的外貌标志这么明显，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大陆客吗？”

    苏霓走出金店，这种东西她并不缺，空间里很多贵重金属宝石，只是那式样相对太古典了一些，进店只是想看一看如今都在流行什么。

    她刚刚走出来，门前“嘎吱”紧急停了一辆旅游大巴，一群阿姨阿伯从里面蜂拥而出，一拥而入金店，堵在柜台前就开始轰轰嗡嗡地说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苏霓有点无语，转过头往对面银行一看，只见那里突然也排起了长龙，一群人在那里不知在急着办什么，苏霓脑子一转，立刻就想到了美金。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裤子上的口袋，虽然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时她才想起来，美金已经全部被自己放进了空间。

    这时正值午休时间，苏霓看到前面几个小学生蹦蹦跳跳走了过来，天真可爱，但是她们胸前的一抹红色却让她感觉非常刺眼，如今香港的小学生也开始戴红领巾了吗？她抬起头看了看银行门口旗杆上高挂着的五星红旗，在耀眼的阳光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