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跑到艾丽卡房间一看，却发现她起床比自己更早，不由得觉得有些羞愧。

    正这时，楼下传来了走动声，笑声，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

    来访者是个商人，从他市侩的眼神和嘴角沾满铜臭的弧度就可以看出，他脸上的笑容洋溢着一种“和气生财”的态度。

    艾丽卡把一叠稿纸递给他――念生还记得艾丽卡手上的茧子，那是长期握笔书写留下的。

    一批客人走了，又有新的人来了，几乎每来一批人，艾丽卡就会递给他们一叠稿子。

    她真的很辛苦，要写这么多东西。念生不希望因为自己在日后会成为她的负担。

    等艾丽卡再上二楼看念生的时候，念生已经在一个上午的观察中，学会了这个国家的人问好的方式，热情地握住她的双手：“午安，艾丽卡。”

    等念生松开艾丽卡的手时，意外地发现，手中多了一颗糖果。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糖，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心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谢谢。”

    艾丽卡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还真是一个孩子……我今天早上想了很久，以后你在外面的名字叫伊莲恩怎样？私底下，如果你还想我叫你‘念生’，我们保持不变。”

    念生一脸茫然。

    艾丽卡指了指自己，“艾丽卡。”

    又指了指念生，“伊莲恩。”

    念生这回懂了，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艾丽卡带着念生去登记一下个人信息，登记完以后，念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随随便便献祭掉了。

    应该不能说是念生了，而是伊莲恩。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城市白天的样子。

    除了人们居住的地方以外，还有很多高大宏伟的建筑，昨天傍晚光线不亮，没能看清楚细节，现在巨大的建筑上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让人震撼。

    “这是神殿。”艾丽卡在旁边说。

    “神殿。”伊莲恩重复了一次这个刚学到的词，这就是这些宏伟建筑的名称。

    而有着一层一层阶梯的、比神殿还要高，仿佛离天很近的巨大建筑，艾丽卡说，是祭坛。

    她说，祭祀的时候，祭司们会拖着祭品，一步一步走上去，把祭品献给神明。

    一般来说，祭品的主要来源并不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异族人，而是和其他国家交战，从别的国家抓过来的王公贵族，还有别国的战士，越勇武的战士，神明越喜欢。

    没错，只要是在这个国度，不管是大家都光明正大信仰的宗教，还是暗地里见不得光的秘密团体，都有活人献祭的习惯。

    吞并敌国的土地，驯服他们的臣民，献祭他们的领袖。

    这是卡尔蒂亚一贯的行为。

    从艾丽卡流露出的不认可、以及从祭坛顶端到地面的一路上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伊莲恩已经猜到了恐怖的真相。她甚至能够想象出俘虏们被献祭前的样子，他们有些人跪倒哀求，有些人仿佛在嚎叫后被堵上了嘴，而胜利者的趾高气昂会和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凝视着那干涸的血迹，不忍地转过了头。

    艾丽卡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记住，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表现出对祭品的同情。”

    在后面几日，伊莲恩有从音乐中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音乐，很多都不是为人所作，而是献给那高高在上的神明。

    也就是说，当下的音乐，神性高于人性。

    市场上的作品大规模都是如此，反应出民众的需求，说明大家普遍都是虔诚的羔羊。

    所以，在歌唱以及弹奏的时候，要像那些信徒一样，抱着虔诚的态度。

    而且――

    在这种被信仰所控制的地方，最好也和他们一样，尊敬他们的神。如果想要更深层次地融入，那最好成为一个信徒。

    她虽然一直很好奇这个国家的……神职人员，但没想到那么快就会见到。

    那天早晨，艾丽卡陷在温暖的床铺上，不想起来。

    因为截稿日就在今天，所以昨晚她一直写到很晚，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才把所有要交的曲子修改完。

    院子里怎么有叽叽喳喳的叫声？她费劲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打开窗往下看，发现院子里的伊莲恩正蹦蹦跳跳，兴奋不已。

    “艾丽卡，有小鸟来我们院子里筑巢了！超可爱的。”她听见开窗的声音，抬头喊道，清脆的声音让艾丽卡精神一振。

    “筑巢就筑巢吧……我还想再睡会儿。”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也想再睡一会儿，可以上来一起睡吗？”

    艾丽卡冷漠地制止了她，“不可以，少年人怎么能这么懒。”

    说得好像成年人就可以睡懒觉一样。不过伊莲恩知道她昨晚一直在工作，没有去闹她。

    整理完院子之后，她估摸着艾丽卡该起床了，准备好了早餐。

    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了。

    她冲上楼，看见洗漱完毕的艾丽卡呆呆地坐在床沿：“艾丽卡，有人来了。”

    来人是来收稿子的，下周的庆典就需要演出，现在排练一周就要演出，可以说是最紧迫的一次。

    他甚至没有坐下来喝几口茶，只是匆忙问候了几句，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艾丽卡慢悠悠地把早餐端了出来，一边吃，两人一边聊天。

    “念生，你知道，我们不能只有一件衣服。在睡觉时有睡衣，平时有平时穿的衣服，还有正式的场合穿的稍微正规点的衣服，最后还有一些特殊场合，我们需要盛装出席。”

    艾丽卡一边说话，一边把最后一口面包啃掉，“庆典属于正式的场合，要穿漂亮的衣服，但是又不能太隆重。我带你去店里定做一套怎么样？”

    伊莲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样你太破费了，我可以待在家里不出门。”

    “你不能把自己关在家里。到时候庆典上会有很多小伙伴，你可以找他们玩，你是我的学徒，他们会很热情的。”艾丽卡站了起来，“至于衣服的钱，等你会挣钱了，你就会明白，那真的不算什么。”

    伊莲恩信服地点了点头，她十分期待自己能挣钱的那一天。

    到了街上的店里，选好了款式和布料，店主在测量尺寸时，称赞了起来，“多么纤细的腰肢，还有苍白细腻的肤色――如果那些尊贵的小姐们看见了，一定会羡慕的……谁让现在以苍白为美，是吧？”

    事实上，伊莲恩知道，纤细的腰肢是因为吃不饱，不自然的苍白肤色代表着昼伏夜出，只有常年不在阳光下行走的人才会这样。

    而且这预示着健康危机。

    艾丽卡非常认可这句话，“到时候我可以给朋友们看看，我的学徒比他们的学徒可爱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一个星期内要取货的要求，店主说：“一个星期内来取货不太现实。不如先买一条尺寸差不多的成衣穿着，晚一些再来取货？”

    于是，原本只打算买一条裙子，现在变成了两条。由于难得出来一趟，艾丽卡拉着小学徒，直奔书店，购买了一堆的纸和笔。

    书店里陈列着一排排的书，有很多书都是有将近二十多本同样书名的，店里充满了墨水和纸张的气息。伊莲恩想到，这里也有造纸术和印刷术？是从自己国家传过去的吗？

    但是也没准是人家自己发明的呢……回去再问问艾丽卡好了。

    忽然，艾丽卡安静了下来，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乖巧地站在了她旁边，发现书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穿黑色长袍的人。她一看见长袍里伸出来的手，立刻就明白了。

    这双手，一看就是长期拿刀的。

    这人买完书就离开了。

    伊莲恩疑惑地和艾丽卡咬耳朵，“这是谁呀？”

    “看衣服可以知道，是高级祭司。之所以让你噤声，是因为如果遇到旱灾或者雨灾的时候，高级祭司发现某个人特别适合被献祭的话，是可以打报告上去，献祭某个人的。至于罪名？人生在世，没有谁是一点错都不犯的，只是追不追究的问题。我们最好不要得罪他们。”

    伊莲恩严肃地问，“那有没有人真的做到什么错都不犯？”

    “还真有。但是那样的人生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嘛。”艾丽卡耸耸肩，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再说，我名声在外，真想献祭我，我就带你一起跑掉，反正我不会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