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趴在树上，好不容易干了的衣服再次湿透。

    感谢上天，让这雨水及时浇灭了他们的火把。

    树下有什么东西在陆陆续续地往前走，令人作呕的腥气一直传到上面来。

    念生忍住不让自己在冰冷的雨水中发抖，同时祈祷和她同行的人不要掉链子。

    一声惊雷响起，念生鬼使神差地看见了下面如同地狱一般的画面――

    在雨水中，这些人……不，不能说人，这些怪物的头完全变成了鱼的头，他们的身子也不再是人类的形状，但他们还长着人类的四肢。

    他们有的人已经开始四肢着地前进了。

    由于角度的原因，念生看不见他们是否长了条鱼尾，但她已经被吓傻了，一直到那些人走远了，才恢复过来。

    她看了看另一根枝桠上的同行者，确认她没有昏过去。

    “我们走吧。”念生朝她招了招手，抱着树干滑下了树。

    两人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偏离了这条路，再次缓缓地向前出发。

    虽说偏离了这条路，但仍旧是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就是了。

    两人一直走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发现前方有一片村庄，不由得眼前一亮。

    念生看着同行的伙伴上前交涉，成功地用金钱换取到帮助――他们同意用马车载两人去城里。

    艾丽卡的本职是城里的乐师，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出来度假，却在半路听说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小镇。

    那个地方偏远，很少有人会去，众人对那个地方的印象都是含含糊糊，只是说那里渔业发达，而且产出很多造型具有奇异美感的艺术品，以至于勾起了她的兴趣，她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那里走一走。

    在那里，有一种充满当地特色的长相，就是人长得有点像鱼，有些丑。外地人都认为，这是由于某种遗传疾病所导致，不具备传染性。

    总而言之，这种疾病因为不具备传染性，而且感染人数少，一直不受重视。

    有外面的人来这里工作或者定居，但是过一段时间，外来人中，就会少掉那么一两个。由于是外来人口，所以大家只当他们是回乡了，或者流浪去了别的地方。

    艾丽卡到处打探消息的行为引起了当地人的警惕，所以他们决定让她也成为失踪人口中的一员――把她献祭给大海里的神。

    没错，这个地区所谓的渔业发达，以及那些奇异的艺术品，都是来自于某个秘密的古怪神明的恩赐。

    当地居民对于神明自然是感激又依赖，常年会捕捉那些试图窥探秘密的外地人献祭给神明。

    如果以后真的追查起来，痕迹做干净点，大家嘴巴严一点，根本不会查到真相――来调查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毕竟，这个国家这么大，每年失踪的人何其多，而在他们这里失踪的人只是沧海一粟，不是吗？

    于是，当天晚上，艾丽卡被套麻袋了。

    她看到那些四肢都被砍断、面皮被剥去的男人，却令人惊异地顽强地还活着，再被奄奄一息地献祭掉。

    然后，他们没有顺便把她献祭掉，而是再往里面关了一个黑发的异族女孩进来，接着就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异族女孩非常机智地用巧妙的方法挣断绳子，弄开了锁，带着她跑了出去，最后成功地逃出生天。

    艾丽卡是安全了，但是对于这个异族女孩来说，孤身一人，哪怕是到了城里，也会有危险。

    在逃跑途中，她的心性坚定良善可见一斑，艾丽卡决定帮她一把。

    想到语言不通的问题，艾丽卡只好指着自己说，“艾丽卡。”

    念生的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文雅女子身上――她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长长的头发是亚麻色的，一直垂到她的腰际；她的脸庞线条优美，浅色的眼睛灿烂若星辰。

    她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纤细有力，手上有茧子，大概是长期握笔的成果。

    她在说她的名字？

    念生明白了她的意思，模仿她的音节，道，“艾丽卡。”

    然后念生也指着自己说，“念生。”

    “念……生？”艾丽卡知道这是小孩的名字，但要在这个国家生活，最好入乡随俗，取个本国的名字。她暂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名字，所以先把这事儿放下了。

    念生看着外面的景色，当她们逐渐远离海洋的时候，她看见的耕地越来越多，地里长着青青的庄稼，显然现在没有到收获的季节。看来附近大多是以农耕为主的村落。

    当天快黑的时候，她们终于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把守士兵看了艾丽卡的身份证明，见她多带了一个并不属于本国的孩子，问道，“这是谁？”

    “我的学徒。”艾丽卡说道，并掏了两个人的入城费用。

    士兵见她这么说，无意为难，直接放行。

    在这个地方，小孩并没有身份证明，入城只需要某个成年人承认自己和小孩的关系――当然，这也代表成年人将要为这个孩子的行为负责任。

    城内的房屋的遍布非常有序，其中根本没有木屋和茅草屋，全是砖石搭建的。街道上有商店，已经陆陆续续地关门了，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急着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

    等念生看见艾丽卡的家以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是一栋有两层的小住宅，还带着小花园，花园打理得精心，不同时节开放的花都有种。

    艾丽卡感到了身旁那炽热的目光。

    “念生？”她疑惑地看着两眼发亮的女孩。

    “我的手中抓住了未来……”念生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容，牵住了艾丽卡的手。

    艾丽卡略带薄茧的手拉着念生，穿过花园和会客厅，走过昏暗的走廊，路过了放着乐器和书稿的房间，来到了客房――实际上，这间屋子是为艾丽卡未来的孩子准备的，不过她到现在都没有心思恋爱。

    主要还是洁癖，男人身上的味道她不习惯，就算远远地望见男人们英俊的脸庞，稍一走近，那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虽能够让自己不表现出异样，但没法爱慕起来。

    女人身上是没有味道，但和女人恋爱为世俗所不容，她也没往这方面想。

    艾丽卡不想恋爱，男人不要，女人也不要。所以，这间屋子，现在才有机会让念生住进去。

    等念生把澡洗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这个国家的服饰，两人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一起吃饭了。

    “这是给我的吗？”念生看着手中的食物，露出了有些羞怯的神情。

    “那……我吃了，谢谢您。”她见艾丽卡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学着艾丽卡的样子，快速又安静地吃完了自己的食物，动作幅度非常小，看起来很优雅。

    对，没错，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一点、无害一点、柔弱一点，尽量博取艾丽卡的好感。

    艾丽卡觉得面前仿佛是一面镜子，对面倒映出了自己的所有举止，但对于念生的模仿能力，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思绪还是停留在之前，她给这个刚带回来的孩子换衣服的时刻。

    这孩子的身体上有不少伤疤，都是刀剑伤愈合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白皙的脊背上，浅浅的一道一道新生肌肤有种奇异的美感。

    她看起来才十岁左右，可怜的孩子。

    念生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透着温柔的意味，举止也得体又干脆――虽然有一些看得出是模仿自己，但也能看出教养良好。

    但是一想到衣服下的伤痕，艾丽卡的眼中带上了怜惜，无论是谁，拿刀剑去砍伤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应该被献祭掉。

    等到晚餐过后，艾丽卡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念生一个人睡下了，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