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许琦心急火燎地去见王妃，赌咒发誓说绝无嫁给书生之意。王妃虽奇她心思转化之快，却是十分欢喜。于是两人相谈甚欢，互诉别情。

    言谈当中，许琦方才知道从没有什么丫头来劝说王妃，再将那丫头言语从头思量一遍，这才明白她被那丫头骗得好惨。只是她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说出去的话绝无兜回去的理，何况那丫头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因此她对那位书生之情淡了许多，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她被骗一事。

    许琦拜别王妃，怒气冲冲杀到尘月阁，逮着陈氏就问莫小妹的下落。陈氏怜惜莫小妹之才，顾左右而言他。

    许琦瞧陈氏神色，深里一想，颤声道：“是不是你吩咐那丫头来骗我的？枉我还当你是好人，没想跟别人一样坏，以后再不同你好了。”说罢，起身要走。

    陈氏忙拦住她，道：“琦妹，瞧你说的，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妹子待，怎么会存心骗你的？”

    许琦便道：“那好，你将那丫头交给我发落，我就信你。”

    陈氏略作迟疑，笑道：“那还不容易，过两天我就把她调到你院子，随你发落，只一样你得依我。”

    “哪一样？”

    “你罚她可以，可别将她打残了，我留着她有用。”

    许琦不满道：“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用？大不了我将玲珑给你就是，那丫头我非得重罚不可！”

    陈氏知道玲珑其人，听说她自陪伴许琦到闺塾念书后，便练就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论什么文章，只消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其实陈氏早就想要玲珑，碍于许琦性子，总也要不来，如今听得此话，心里欢喜不尽，笑道：“那咱们可说好啦，你将玲珑给我，我将那丫头给你，随你处置。”

    许琦后悔话说得太快，被陈氏顺杆子一爬，她就下不了台。可她又不愿收回说出去的话，一时间陷入进退维谷之境，腮帮子气得鼓鼓地。

    陈氏见此，脑子转了几转，笑道：“你可知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许琦不答，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叫小七，聪明伶俐，逢赌必赢，心窍比玲珑还要多呢。”

    许琦不信，气道：“你若真想要玲珑，我给你就是了，何必说这些话来哄我？我就不信天下间真有人能逢赌必赢！”

    陈氏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将小七给你，否则你就将玲珑给我，如何？”

    许琦见事有转机，想也没想便道：“赌什么？”

    “这样，题目由你来出，让小七和玲珑打赌，如果玲珑胜，那就算我输。”

    许琦大喜，她对玲珑可是有着十二分的信心，笑道：“你放心，我会想出一个十分公平的题目，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完，还伸出小手指，示意陈氏跟她拉勾。

    陈氏哭笑不得。两人小手指相互缠绕，拇指轻触，誓约即成。

    许琦欢天喜地地回去，何姑姑进来，不解道：“夫人，您既然认为小七比玲珑聪明，又何必跟六姑娘交换呢？”

    陈氏笑道：“事有正奇，人活一世，正者居多。而小七为奇，玲珑为正，两者岂可相提并论。”

    何姑姑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也看出大夫人更钟意玲珑，便不再多话。

    陈氏又道：“你去跟三夫人说一声，就说六姑娘想要小七，看她能否割爱，再跟小七说明六姑娘要跟她打赌之事，让她准备准备。”

    何姑姑领命而去，不到两刻回转，秉道：“三夫人说她要先问问小七的意思，小七家里去了，明天才回。”

    陈氏便忙活她的事去了。

    此时莫小妹的确正在家中，申正时分她娘亲来找她说家里有急事让她回去一趟，三夫人心情极佳，挥手就将莫小妹给打发了。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一下莫小妹家中成员。莫小妹一家五口，她爹姓莫名忠，幼时读过几年私塾，自命文采风流，却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为求生计托人在许府寻了门差事。

    她娘姓何名英，原是小户千金，没念过什么书，手工却巧，能织许多布匹花样，现在县府登记，作了一名织锦户。

    她大姐莫诗菡今年十八岁，自小跟从她娘亲学习织布，手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二哥莫诗文今年十六岁，打小就不学好，四处惹是生非，好勇斗狠，常常将莫忠气得吐血。

    至于莫小妹，作为三女儿，为何名字不带‘诗’字，倒有一番缘故在里头。

    原来莫忠与何英婚后，生活和顺，又添两个可爱的孩子，幸福莫过如此。许是上天看不过眼，降下横祸，在莫小妹出生那年，莫忠无端摔断了腿，原本有着些许肥水的职位也被旁人夺了去，家中更是祸事连连。

    莫忠将所有祸事栽到刚出生的莫小妹身上，甚至不愿为她取名。何英便以她最小之顾，唤她小妹，唤着唤着，莫小妹就成了她的名字。

    莫小妹自小就在莫父冰冷的目光下长大，五六岁跟随母亲学习织布，奈何她有个极优秀的姐姐作榜样，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比之不过。

    何英渐渐地也对她失去了耐心，到她九岁那年，城中大米和布帛之价大涨，家里生计一时艰难，便动了将她卖给许府的念头。

    九岁的莫小妹听闻此信，不顾一切跑出家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莫小妹就接管了她的身子。

    莫小妹完全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她对她小时候的零星记忆都是旁敲侧击得来的，因此倒没多大感触。

    她刚踏进家门口，身上银子就被何英夺了去，还要受训：“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得了赏银也不说？”

    莫小妹笑道：“娘，我哪敢呀！银子是今早大夫人才赏的。”

    何英瞧她脸色不似作伪，这才放过她，转身进了屋子，却发现屋中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银子。

    她对屋中几人一一横眼竖眉，莫忠首先受不了，冷哼一声，踱步出门。谁让他这几年钱财收入比不过何英，腰杆子哪里能直得起来的？

    莫诗文可没那许多顾忌，当着两个姐妹就对何英一番讨好，哄得何英浑身舒畅。何英高兴之余，拿过一把刚剪，将银子剪成十块，分了一块给莫诗文。

    莫诗文得了银子，高高兴兴地出门而去。

    莫诗菡身为大姐，身份摆在那，实在拉不下脸在妹妹面前撒娇，坐在一旁干着急。

    何英早就看出她大女儿心思，前些天莫诗菡陪她去县衙交布帛税时，在街面上看中了一支发簪，几乎就挪不开步子。

    当时她的心就一阵酸苦，这个大女儿从小就跟她学织布，本来十分娇嫩的双手经历十年的日夜辛劳，哪里还像是一个女孩子的？这真是应了诗文所说：“只恐轻梭难成匹，岂辞纤手遍生胝。”

    可她们日夜操劳，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生活，她纵使有心想对女儿好点，又如何能做到呢？

    她想到这里，再看向莫小妹的穿着打扮、气色、神气，无论哪一样，竟都将诗菡给比下去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是想到待会还要她帮忙，强自压下，让莫小妹坐下后，方缓缓道出目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