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小姑娘,心中五味杂陈。她初见莫小妹时,觉得她很天真;然后巧胜许三爷,又觉得她很是机灵;接着的金丝雀事件中她又表现得很蠢;两年前听说她又巧胜了三夫人,展现出几分聪慧;如今在她面前的小姑娘却是十分率真。
她心中思疑,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性情。这种疑惑在她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回到正题,她对莫小妹道:“你还是按照七姑娘的吩咐去支开安妈妈,到得晚上我就派人跟在七姑娘后面,将那个贼子捉住。”说完,又道:“你们原先打算如何骗走安妈妈的?”
“我们打算用银子求她通融。”莫小妹道。
林三好笑,安婆子哪里那么好打发,何况她还和七姑娘闹别扭呢。想及此,她拿出一块令牌交给莫小妹,嘱咐道:“你还是按原先的法子试试,如若不行再将这个令牌拿出来,就说是我说的,想必她总得给几分薄面。”
莫小妹将令牌拿在手里,犹豫道:“今晚的行动不会伤及姑娘吧?到时要是乱起来,姑娘趁乱跑出府怎么办?”
林三就有些奇怪,这个小姑娘考虑事情还真是周全,不过安全一点总是好的,于是她道:“那你再拿着这个令牌去跟侍卫周常说一声,让他今晚将大门给守严实了,不许放飞一只苍蝇。”
莫小妹便吓得将令牌摔在地上,忙道:“姑姑,这事还是您派人去吧,奴婢去说只怕人家也不信啊。”
林三见她这幅熊样,疑虑尽消,不由笑道:“这是你家姑娘的事,难道你想弄得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去自然是最稳妥的。”她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事后七姑娘也只会怨恨你多事,这便是你背叛主子的好下场。
莫小妹这才鼓起勇气将令牌拾起来,表决心:“放心吧姑姑,为了我家姑娘,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待莫小妹走远,林三不禁摇头叹息:七姑娘底下两个丫头都蠢头蠢脑的,如何能成事?为以防万一,她又吩咐了一名丫鬟去七姑娘院门外盯着。
话说莫小妹将令牌拿到手后,虽然知道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已升到了八成,可仍是按耐住稍显激动的心情,思考下一步的举动。
安婆子住的地方离内院大门并不远,莫小妹走近时就听到水桃大声叫骂的声音,“你个死老婆子,敢贪我家姑娘的银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安婆子挠挠耳朵,不屑道:“你个小贱人,骂呀,骂得再大声点,最好骂得全府的人都知道。”
只一句话,水桃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莫小妹走了进来,看见水桃受气包模样,不觉好笑,问道:“桃子怎么了,哪只畜生将你给气着了?”
水桃听了十分欢喜,安婆子很是恼怒地看过来,待看见不过又是一个小丫头,便道:“哪里又钻出一个黄毛丫头,晓得规矩不,快来给妈妈磕个响头。”
莫小妹不慌不忙地将令牌从怀中拿出来,晃了晃,道:“安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安婆子一瞧,瞪大了眼,仔细瞧了又瞧,才笑道:“哎哟,姑娘,你有这神物该早拿出来才是啊。”说完,恭敬道:“不知林奶奶要老婆子做什么?”
水桃见莫小妹果真将令牌要到手,眼珠瞪得比安婆子还要大,不由暗想,怨不得姑娘器重她,果真十分能干。
莫小妹可不知水桃对她已是心服口服,向水桃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安婆子笑道:“安妈妈,林姑姑让我告诉您一声,让你戌正时分不要安排人守着内院大门。”
安婆子脸色一僵,笑道:“这个老婆子可做不得主,府里的规矩每时每刻都要有人守着的。”
莫小妹瞪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连林姑姑的面子也不给吗?”
安婆子哆嗦道:“林奶奶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只要姑娘您去跟林奶奶要张白纸黑字,老婆子二话不说,大开方便之门。”
莫小妹心中盘算,这安婆子防范之心甚紧,只一味要强只怕拿她不下。于是,眼珠一转,将令牌收进怀中,笑道:“安妈妈,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有你守着大门谁还不放心的?”
“姑娘说笑了。”
“安妈妈,其实我走这一趟不为别的,实在是不希望许府失去您这样一位老成持重的妈妈。”莫小妹道。
安婆子吓了一跳,忙问:“怎么,老婆子做错什么了?”
“安妈妈当然没错,错在,错在……”莫小妹欲言又止。
安婆子恨声道:“可是哪个小贱人在王妃面前撺掇使坏?让我知道了定要撕烂她的嘴。”
莫小妹却不肯说出是谁,只道:“安妈妈你虽然没错,但你犯了忌讳,怨不得别人要整你。”
“我老婆子向来老实本分,哪里又犯了什么忌讳?”安婆子疑惑。
莫小妹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哎呀,这便是你的错处啊。”
“老实本分也有错?”安婆子不敢置信。
“错大了!孔老夫子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就是要让我们以直报怨,做事千万不能留后患。”
“哎呀,姑娘您能不能说清楚点,什么德呀怨呀的,听不懂。”
“好吧,”莫小妹叹息,“安妈妈,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将你惹恼了,你会怎么做?”
“谁敢惹老婆子,我就弄死她。”
“如果弄不死呢?”
“那我也不会给她好脸色,时时地给她使绊子。”
“那你就错了,换我就不会这样。”
“你会怎的?”安婆子奇道。
“我呀,我会紧着去巴结她,讨好她,待她如自己的家人一样好。”
“这是哪门子道理?”
“你可听过子贡出使五国的故事?”
“哎,我老婆子哪懂这个。”
“当时子贡对越王说‘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
“这又是什么意思?”安婆子听这丫头说得头头是道,早已去了轻视之心。
“就是说呀,如果你没打算报复别人却让别人起了疑心,就太笨了;你要是想报复别人,却让别人知道了,就危险了;你报仇的事情还没发动就被对方知晓了,那就险之又险了。这三点可是报仇的大患呀。”
安婆子一拍大腿,叫道:“就是这个理,老婆子可算明白了,那些小妖精为什么明明讨厌对头,却好得像自家姐妹一样。换作我,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莫小妹微微一笑,又道:“那你现在可知犯了什么错处?”
“什么错处?”安婆子仍是一头雾水。
“哎,就是七姑娘呀,现在全府可都知道你跟七姑娘不和,这可对你非常不利。”
“就算这样,七姑娘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安婆子得意道。
“安妈妈,你真是身处险地而不自知!你想想,若是有人对你心怀歹意,只要往七姑娘院子下个毒什么的,到时王妃第一个疑心的就是你。”
安婆子一听,吓出一身冷汗,嘴里仍倔强道:“老婆子向来很少得罪人,怕什么。”
“哎呀,要是七姑娘自己往自己院子下毒呢?”
安婆子再也坐不住了,颤声道:“不会吧,我知道七姑娘的为人,不会这么做的。”
莫小妹笑,心知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话题一转,又道:“你可听说忠义侯的大公子要向七姑娘提亲的消息?”
“听说了,她福气可真不错。”安婆子泛酸。
“不过,我听说七姑娘对这门亲事似乎不大满意,闹着出府呢。”莫小妹小声道,说完又瞧了瞧一旁站立的水桃。
安婆子顿时恍然大悟,指着水桃,道:“怪不得这小妮子要来贿赂老婆子,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我既然知道了,她休想出得内院!”
“安妈妈,你又错了,依我看你应该放七姑娘出府,视而不见才好。”
安婆子瞪眼,道:“你原来是七姑娘的人,哼!还想哄我老婆子,门都没有!”
“安妈妈,你真的不识好人心,我全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啊。”
“我放她出去才危险哩,到时王妃那如何交代?”
“安妈妈,你如果不如了七姑娘的意,到她嫁人时只需一句话,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什么话?”安婆子一脸不信。
“要是她说只有将您赶出府去,她才嫁。你说王妃会怎么选?”
安婆子登时面如土色,再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忽然抓住莫小妹的手腕,老脸也不顾了,大哭道:“姑奶奶呀,您可得救救我老婆子哟,如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您帮老婆子拿个主意啊。”
莫小妹默默将手腕抽回,笑道:“安妈妈,我一早就说了,我就是来搭救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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