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不经意间莫小妹进许府已有半年。她刚入府时表现出的机灵聪慧,随着金丝雀事件中的毫无作为渐渐淡出有心人的视线,又因她这半年来毫无出彩之处,就连许三爷也对她不闻不问了。
许府是从来不缺乏新鲜事的,这不再过两天许三爷就要娶亲了,新娘子据说是一位很有权势的大臣的千金,姓杨名晓月。至于说是哪位大臣,地位如何之类,莫小妹是从不关心的,她只暗暗留心这几个月以来院子里的明争暗斗,显然就要在这一两天内分出胜负了。
争斗的原因很简单,新夫人进门是要带四个陪嫁丫鬟的,依照惯例,这四个丫头要占两个一等和两个二等丫鬟的名额。因此,现有的三个一等大丫鬟必须有一个让位,而梅仙的地位自然无法动摇,也就兰仙和竹仙得争个头破血流了。
鉴于院子里争斗的激烈化,底下的丫头也是各怀心思。怕事的,早就托关系走后门远远离开这里的是非之地;胆大的,就选择了其中一方阵营;诡秘的,则是坐山观虎斗,意图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小红,被莫小妹刻意疏离的丫头,也于前两天调走了。当时莫小妹就很奇怪,问她:“你怎么要走,我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呀。”谁知,小红回道:“大你个冬瓜!夫人还没进府呢就这样,到时夫人再来一次大整顿,再大的胆子也要吓破了!我也劝你早走早好!”
小红临走前又低声道:“你可知小三和小六后来怎样了?”见莫小妹毫无反应,小红叹息道:“你的心真不知是不是大冬瓜做的!听说小六抬出去后几天就没了,而小三一家子都被赶出府,天晓得现在哪乞讨呢。”
莫小妹呢,至从被降为三等丫鬟之后,她的活计可没有那么轻松了。她每天寅正初刻就得爬起,和另一个苦命的丫头小蓝去挑水,要在卯初前将一个大水缸给填满,然后就听从二等丫鬟的各种分派,忙的时候得从早上做到晚上。
她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因为她趁着院子里弥漫的不安,时不时地去哄一些跟她差不多大的丫头,真让她收获了不少真心!至今为止,她已有九个真心了,也就是说十六个三等丫鬟中,有一半都有那么一瞬间对她感激涕零。
这也是她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
杨晓月进门的前一天,由王妃跟前的林三姑姑做主,竹仙被调往七姑娘房里继续做一等丫鬟。这一平调,咋看起来竹仙并不吃亏,明眼人却都是心知肚明。许三爷虽然是庶出,可在府里的地位一点都不逊于世子,谁让张侧妃更得王爷的欢心呢。而七姑娘说是王妃亲生,却不得王妃宠爱,只因她自小便离经叛道,有时甚至要女扮男装出门,因此也不知多少无辜的下人被牵连责罚。
杨晓月进门的那一天,许府处处张灯结彩,人情来往热闹非凡。许三爷院子大红的喜字几乎铺满,往日沉闷的气氛换上了喜气洋洋的笑颜。这不,与莫小妹同屋的小蓝就不无羡慕的对她笑道:“小青,你说要是有一天有人能这般风风光光娶我进门,那折个十年八年寿又算得了什么。”
莫小妹笑而不语,小蓝又道:“小青,你希望将来娶你的是谁?”
莫小妹不答反问:“你呢?”
小蓝笑道:“我呀,娶我的是谁倒不打紧,只是抬我的花桥可不能太寒酸了。”
“你呀!”莫小妹笑道,“话是俗了点,却也十分在理。”
这时,一个屋子的小白提着竹篮走进来,笑骂道:“一个才九岁,一个才十岁,尽说蠢话,也不害臊!”
莫小妹笑道:“小白,那你是要找个如意郎君呢,还是找顶如意花轿?”
小白今年十三岁,已初懂人事,闻得此言不觉攥紧手中竹篮,偏过头去,道:“瞧把你给闲的! 这是给七姑娘的,你去送吧。”说着,就将竹篮送到莫小妹手里,不待莫小妹回话呢,就一溜烟跑了。
小蓝一旁不服道:“她定是瞧热闹去了,该她的活却让你来做,真不要脸!”
莫小妹笑道:“好啦,你也去罢,再过一会可没这么闲了。”相处了几月,小蓝也知莫小妹不爱热闹,因此也不多劝,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小白的后面去看热闹了。
莫小妹提着竹篮出了院门,七转八绕地到了一处清雅的院子。隔着院墙传来缕缕琴声,幽幽扬扬,一种清韵令她怔怔而立。她早已忘了如何弹琴,可境界犹在,听得出琴声里的丝丝哀怨。她踏着琴声走进院子,院中只有一位窈窕秀丽的仙子,只见她芊芊玉指在琴上突然加快了节奏,高昂尖利的琴声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朝前狂奔……
“你是谁?”白衣仙子缓缓转头,墨色的眼珠泛着些许空洞。
“莫小妹。”
“何事?”
“送东西的。”
“放下吧。”
莫小妹将竹篮放到一旁,却不立刻离开,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白衣仙子注意到她的举动,抬眼望她,似在询问她还有何事。莫小妹犹豫良久,咬牙道:“小妹有一话相劝,不知姑娘听是不听?”
闻得此言,白衣仙子竟一个转身,不再理会莫小妹,双手搭上琴弦,逐客之意十分明了。偏莫小妹不识趣,仍一字一句道:“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姑娘这些年以奇为正,正计安出?”
出得院门,莫小妹不觉好笑,她刚才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什么话都敢说!
墨香居,正屋。
杨晓月将大红盖头一把扯下,嚷道:“春梅,可有吃的没?”
春梅见状,埋怨道:“夫人,这盖头是要姑爷揭的,你这样成什么样子?”话这么说着,手中却早已将点心端了上来。
杨晓月边吃点心边笑道:“你怕什么,难道他还能吃了我不成?何况惜雁在外面守着呢。”她又一连吃了几块点心,才又道:“唉,你刚才可瞧清楚了,三爷长什么样?”
春梅笑道:“嗨,夫人问这做什么,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管他长什么样呢,以后安安心心在这住着不就行啦。”
一旁的冰兰咧嘴笑道:“姑娘放心,我瞧姑爷长得可俊了,配得上您。”
“还姑娘呢,该叫夫人了!”春梅瞪了一眼冰兰,“还有我什么我,还当是自个家呢,在这里不是主子的都要自称奴婢。”
冰兰忙告饶道:“好啦,奴婢知道了,春梅饶奴婢一次可好?”
春梅可没她那么不正形,又是好言相劝杨晓月,让她早点将盖头盖上。杨晓月只是不依,过了一阵子,她哈欠连连,笑道:“我可乏了,鹦鹉那死丫头呢,快叫她来给我讲个故事听听。”
冰兰回道:“她呀,一进院子就不知跑哪混闹去了,谁能找着她!”言方毕,就听两个丫头在屋外交头接耳,一个道:“鹦鹉你跑哪去了,姑娘刚叫你,你倒来了。”另一个道:“我打探敌情去啦,还别说,有两件事挺有趣的。”
杨晓月听得此言,高声道:“死丫头还不进来!”唬得两人不敢再有任何言语,一人踏进屋来。她刚进屋,就听一人问道:“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鹦鹉笑道:“姑娘……”她才说两个字,就见一旁的春梅朝她猛瞪眼,这才明白过来,又道:“夫人,我……”她‘我’字方出口,春梅就再也忍不住了,打断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一个两个地都在主子面前我个什么劲,真该打嘴,以后要自称奴婢,可记住了!”
吓得鹦鹉不敢再说话,杨晓月笑道:“你别理她,她就爱操心,你只管说你的。”鹦鹉这才道:“夫人,这趣事的头一件就是院子里丫头的取名了。大丫头都带着一个仙字,二等丫头全叫数字,至于三等丫头就更好笑了。”说到这,鹦鹉故意卖个关子,停住不说。
杨晓月晓得她的性子,笑骂道:“死丫头,装什么装,还不快说,三等丫头怎的了?”
鹦鹉笑道:“三等丫头呀,她们取名全带颜色,亏得姑爷能想出这许多颜色来。夫人,奴,奴婢数一遍给你听听……”
这时,冰兰忙道:“哎,你先别说,我先数数。恩,红、黄、蓝、绿、青、蓝、紫、橙、白……”数到这,愣是数不下去了。
春梅笑道:“依着冰兰的数法,难怪数不下去。”
冰兰不服道:“你又有什么数法?”
“数颜色的花样可多了,同一颜色依据深浅的不同,又不知细分出多少种颜色哩。”春梅笑道,“好比红色,就有橘红、朱红、石榴红、大红、酡红等等之别,照这样数下去,要多少就有多少!”
冰兰这才服气,笑道:“就春梅花样多。”
鹦鹉却忧心忡忡道:“夫人,那咱们的名字是不是也得跟着改的?”
杨晓月笑道:“恩,春梅就改成春仙,冰兰以后就叫冰仙,你嘛,干脆就叫小二,惜雁叫小三好了。”
一番话说得屋内屋外四个丫鬟花颜失色,春梅也不提入乡随俗了,睁大双眼,道:“夫人,您是闹着玩的吧?”
杨晓月也不提改名的事,又问道:“鹦鹉,第二件趣事是什么?”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