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墨云嬛背着脸，面无表情看着云霄。

    “你如今算不上剑体，只能说是剑器。以血肉哺育自身虽然境界提升快，也会留下严重隐患。你年纪还小，需循序渐进。”白发少年生了张极其俊美的脸，此刻与墨云嬛一样面无表情，恍若九天之上的仙人临世。

    “是。”

    “你若愿意，此刻为师即可去墨云皇朝取回你被剥离的元心。”云霄俯视已经长及他肩膀的少女，凤眸微潋，竟有些悲悯。

    “多谢师父，来日方长，弟子只愿亲自讨个公道，此后与墨云皇朝再无干系。”墨云嬛毫无起伏地说完，跪下给云霄磕了个头。

    “以后莫要行此大礼了。”云霄也没有拉着她，只是眸色愈发深沉，像氤氲风暴的冰原，随时可能爆发。

    墨云嬛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火灵元体，若是有体内的火灵元心相助，修行元素必然一日千里。且又为一品势力墨云皇朝嫡公主，高贵无比。可惜出生时被仇家换出宫廷，体内的火灵元心也被亲生母亲取走。

    不说修炼进度，她活下来已是极其不易。年幼时得到的一门吞噬血肉铸造剑体的邪功，靠这个吊着命。如今虽被云霄收在门下敛了杀性，也与寻常同龄女子不同。她终究是被仇家亲手养大的孩子，所见所想是非常人能想到的漠然。

    “叶兄那里怎么了？你在这里呆着，为师去看看。”一个灵诀落在墨云嬛身上，她站在原地，看云霄凭空消失。背后的锈剑疯狂震动，似乎想冲破云霄所下的灵诀，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阿嬛，主人他就是这样的，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啦”金色翎羽的鸟儿不过巴掌大小，停在墨云嬛肩膀上。

    “嗯。刚刚那是什么？”

    “咳咳，就是那有翅膀的怪物么？小羽也不知道……嗯哼，等小羽继承了本族传承就知道了。”小鸟唧唧喳喳，一只翅膀叉着腰，表情动作都颇为人性化，看起来有趣极了。

    “哦。”墨云嬛面无表情，也不能动弹，就那么盯着前方，开始修炼。

    “那是迦楼罗？”云霄表情严肃，盯着躺在榻上的颜缺。

    “是。迦楼罗为魔神玦夕的半身，一人一兽同魂。传说迦楼罗有鸟头人身和双翼，以龙为食。迦楼罗的真实形貌只存在于极少数得以留存的祭祀之器上。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迦楼罗一族。”叶竹清神情自若，缓缓说完。

    “呵呵……乱世将至，倒也添些趣味。”云霄顿时变成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很有兴趣的戳了戳睡着的颜缺。

    叶竹清冷冷瞥了云霄一眼，又继续说：“无事，我既然决定将《斩情诀》传给他，传承结束后，《斩情诀》就该他负责传承了。”

    云霄对着颜缺左看右看，笑容依旧，极其促狭，“我知道颜缺短时间是不会死的，天地气运强加于一身……啧啧，不知道等气运消散时会变成什么样……”

    叶竹清神色淡漠，笼在袖中的右手背在身后，淡淡道：“生死由他决定。”如此说完，不再开口。

    “你总归不会让他死。只要你不死，他就不会死……至于你死么……这种事情根本没可能。”云霄最后见叶竹清不再说话，也兴致缺缺离开了。

    叶竹清等云霄离开，才伸出右手，在灵狐恐怖恢复力之下伤口已经变得极小，那两种气息仍然流转不息。灵力运转间，右手伤口崩裂，鲜红中嘈杂着金丝悬浮在空中，其间两种不同力量保持微妙的平衡。血液在叶竹清操控下与黑白两种气息融为一体，诡异的四种颜色相交错，在空中灵活的游走几圈后在叶竹清操控下蹿入颜缺额头。

    灵宫是所有生物最重要的地方，灵宫中所住的是灵魂。很大程度上，灵宫决定修炼天赋。灵宫清明高阔者，修炼什么都能触类旁通，灵宫晦暗狭隘者，修炼再简单的东西都困难重重。颜缺的灵宫里是一座九层宫阙，以明玉为基，玄色暗纹四处游走，只是宫阙之上最高处本该镶嵌着神玥的地方，空空如也。即使其它地方完好无损，整个灵宫都有种残缺的感觉。迦楼罗伏在灵宫里的玉台上，颜缺自己的灵魂则在第一层中沉眠。

    叶竹清凝炼的血液化成鲜红的火焰状印记印在颜缺眉心，那火焰栩栩如生仿佛仍在燃烧，周围一圈金色华光更增添了几分威严高华。那火焰中却是一株黑白二色并蒂莲，古朴晦涩。整个图案奇异无比毫无违和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和谐。

    “吾等在此以灵魂为祭，起不朽魂火，愿大人得胜归来！”

    “愿大人得胜归来！”

    “愿大人得胜归来！”

    九层祭台，无数生灵跪伏其上，眉心灵宫处燃起黑色火焰，汇聚到中心处男子神像上。

    颜缺感觉自己俯视着下方生灵，难言的悲恸、绝望、不屈……

    所有人都明知是必死的结局，只争那一线虚无的希望……他是他们的神灵，他只能带着所有的生命魂飞魄散……

    一道血色的剑光劈开世界壁障，虚空中隐没的巨大轮盘显现，无数丝线没入周天，那是世界之基六道轮回和因果线，都在那一剑之下……

    “吱呀——”好像是轻轻开门的声音，轮盘轻轻震动一下，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继着那道小小的裂缝，轮盘缓慢而带着不可挽回的沉重，破裂，两半、四半、十六半……最后崩解成为宇宙中最常见的微尘。

    因果线被强行斩开，末世临近的危难感出现在所有生灵灵魂中，他们仍旧在祭台上燃烧灵魂，没有丝毫动摇。

    “愿大人得胜归来……”

    “轰——”

    神像陡然崩塌，颜缺终于从坠落的头上看清神像的五官……精致美丽如画中谪仙莅临凡间、即便如此却丝毫不显女气，毁灭与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身上融为一体，锋锐至极又温润如玉……

    两道血色泪痕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分外鲜明，让人心中无端凄凉……

    榻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时，眉心怪异图案无声隐去。

    颜缺醒来时见天已大亮，叶竹清背对着他，正看着窗外。看不出他站了多久。

    那带着血泪的脸已经牢牢烙印在心中，和他有八分相像。看来自己的长相似乎不仅代表着五官，还有某些特殊意义。

    那场战斗他只看见了最初的一剑，此后沉迷在轮回崩塌意象中，等意识清醒只看见了最后神像崩塌的情境，中间过程全然不知。

    “师父……”颜缺起身，只觉身体轻灵至极，随时能乘风御剑。比起以往大不相同。

    “嗯，剑体大成，此后每日一株碧云竹吧。”叶竹清不着痕迹的打量颜缺良久，缓缓道。

    “是。”碧云竹坚韧远胜很多材料，恢复能力也是植物中一等一的存在。从早晨砍到晚上……应该能砍断吧。

    用过饭后，外门弟子收拾好后快速离开。颜缺看了会书，静坐良久，才将玉符抵在眉心上，分出一丝灵魂之力探入其中。

    《星辰祭剑诀》，虽然已经残缺，但足够修炼到圣阶。其中包括《星辰剑体》《星辰步》《星辰九剑》《星辰锻灵法》，整个荒界，再找不出任何比这更适合颜缺的功法了。颜缺的剑体属性是星辰，这种体质也许出现过无数次，但真正强大到此界极致的只有上古时期的大帝星辰。

    星辰大帝陨落后，道统大多遗落。至今，只有剑宗麾下一个二品势力摘星楼还留着部分残缺的功法，修炼要求极高，即使有功法也少有人能修炼成功。摘星楼的镇楼功法早已被后人替换，若无剑宗护佑，早就湮灭在乱世里。

    颜缺如今身在碧云海，也算剑宗弟子。

    “师弟。我带你去砍竹子。”

    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颜缺睁开眼，玉符晦暗不明。

    “劳烦师姐了。”颜缺起身出门，外面的红衣少女看起来有些疲惫。

    “嗯。”

    墨云嬛拔腿飞奔，颜缺牢牢跟在她身后，最后在一片竹桩子前停下来。今天比往常走得更远，速度比往常也快。颜缺身体素质昨夜突飞猛进。跑了这么久也喘不过气来，而墨云嬛仍然一脸平静。

    墨云嬛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两把斧头，一金一银，重重砸在地上，压出两个坑来，很是炫丽。

    墨云嬛提起金的，示意颜缺提起银的。颜缺看她提的并不轻松，觉得自己可能提不起来。

    “斧头是师父炼制的，可以根据持有人身体素质调节重量，脱手的时候会变成正常重量。”

    呵呵……能砸出坑也不是正常重量。颜缺想起云霄，脑中飞过一群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