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思我，念我否？

    否耶？

    可我思，我念，我痴，我想……

    楚思一袭碧衣，裙袂翻飞，立在司罚崖边，如一株清贵殊绝的绿牡丹。

    罡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携卷来冰渣和碎雪，打在她身上。但这些，都无法转移她的心神。她一心想着的，只有她的师尊，神祗一样的，俊美无俦的……“师尊？！”她睁大了杏眼，被心底漫卷而来的惊喜淹没了头顶。“师……”

    不，不是他。

    楚思怔怔地张了张嘴，随后垂下了眸子。来人一袭蓝白道袍，高冠玉带流银长发，面容，面容……竟与师尊一模一样。

    唔，也不一样。至少，那样眼尾带魅又冰清雪澈的凤目，师尊没有。师尊啊……他长眸微垂，像是盛有漫天的星屑，夺目而锋锐。楚思想着，语气带上了不悦：“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司罚之地？”竟有人，与师尊生得如此相似，连那长发都是一样的银白。那双眼睛也是极为好看，以至于在容色上，此人竟能更胜一筹……这着实让她不快。楚思警惕地握住腰间的软鞭，她目前唯一的灵器。

    傅斯并不答话。

    他只轻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熟悉这张脸，这张日日夜夜，让他思念的脸。一样的，清纯，秀美，柔弱似水。只不知她是否也是如他所熟知的性子不变，善解人意，外柔内刚。楚思蹙眉，抽出长鞭，声音压低颇带些威胁：“你到底是谁！”

    傅斯微微敛眼，说实话，他并没有做好准备，真正与她说话的时候，排演好的语句愣是没能流畅应出。

    那么，就换一种性格，纯白的人格……失忆。他歪了歪头，将刚才的沉默表现成迟疑，没有表情的脸意外的显得呆萌：“我，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呵！当她傻？楚思面色一冷，可看到那张与师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竟没能对他果断地甩上一鞭子。思及对方的可疑，又是一副与师尊相似的样貌，她不能排除他是否对师尊的威胁。咬了咬牙，她寒声道：“你敢让我师尊来对证吗？”傅斯何其细心，见楚思神色，他即刻就有些怀疑，楚思觉得他和她的师尊有关系。而且，从她的举动来看，似乎这关系并不简单。

    能让楚思一见他便如此，除了这张脸……怕没有别的东西了。原来，师尊是沈须吗……

    于是他面色不变道：“自是可以，你的师尊，和我关系匪浅？”

    听着这话，楚思却是有忿闷。匪浅？什么叫匪浅？！连她都不敢说和师尊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只听她寒声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她还想再讽刺几句，可对着那张脸，她又实在无法将浑身的委屈气愤发泄出来。

    他们，实在太像了。

    她被师尊罚到这里，为了什么，或许别人不知，但她和师尊彼此却是心知肚明。那隐秘的心思，如何瞒得住当事人……即便他对她疏离冷漠，对她严厉苛刻，但，但那又怎样呢？

    对啊，即便他这样对她，她仍然……喜欢他。

    不可抑制的喜欢。

    楚思感到一种熟悉的酸楚从胸前蔓延到鼻尖，双目一涩，竟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面前有了落泪的冲动。可是，这人不是他。再像，也不是。就好像，她可以对他冲口说出嘲讽的气话，却不敢对师尊这般，哪怕她气他的冷漠，她怨他的惩罚……不过如此相似，说不定，是师尊俗世的亲人呢？

    她竭力忍住内心的雀跃，若真是亲人，那么，她就有了提前见到师尊的理由。

    仅有一次的传话机会，就用在这里罢。

    “宿主，你要不要用掉本次设置身份的机会？”傅斯听到这个声音，心里默念一句：“设定成沈须俗世的表哥，就叫……算了，他对我的称呼就你来定吧。还有，我不姓沈。”那声音停了很久，才再次响起：“设定成功，已自行补全沈须记忆，当解除重复剧情模式时，可重新设定关系。”

    傅斯当然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他交换的要求有提到这个模式。

    ——在他说停止之前，每个世界里，楚思、沈须之间的关系，都是楚思爱着沈须，沈须表面上无动于衷。

    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模式。

    远远的，傅斯就看到了来者，唔，所谓的师尊不出他所料，就是那个人。

    沈须一袭白袍来到司罚崖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原本总是低敛着的、无悲无喜的星眸微微一缩，那人是……“傅哥儿？”

    ……噫傅斯心里的阴影面积并不比得知自己吃了翔之后少一点，什么鬼！傅哥儿！噫果然不该任凭那个家伙乱来啊！不过他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松动，堪称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失忆者的行为。只见他微微侧目，漫寞神光如同皓蟾寒雪：“唔……我姓傅？”

    楚思目光灼灼，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的师尊，其余便都不重要，皆数被她忽略了。沈须却看也不看她，只是用锐意的眼神扫视着他的“表哥”，然后道：“竟真能让你以武入道，你的剑，只怕是我也不能看了。”傅斯脑子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自己被设定的身份。

    没办法，谁让他权限不够，只怕要三个世界后，他才有资格直接得知被设定好的背景。傅斯谨慎套话：“还未可知。不过，说来可笑，太久不曾入世，竟也忘记自己姓名。”沈须哑然，这得多长的时间，并且多缺心眼才能做到忘记自己？傅斯又道：“所修剑道，总归无情，所行之法，多为坐忘。你应该是认得我的，那么……”沈须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然：“傅斯，你连自己都忘了，那么其他人……”傅斯并不否认，甚至直接打断他：“是，都忘了。”

    “仙途渺茫，永生大道上只剩下自己，不必挂记其他。”傅斯心里对自己的身份背景已经有大概的定义，“此次入世的目的已经达到，谢过。”说罢，他当即消失在了原地。至于去了哪里……目前的傅斯什么法决都不会，连纵云梯都是交易对象提供，能去的地方只有最初交易开始的那个房间。

    沈须哑然，只当对方是脱身遁去，也不知是什么遁法，让他一点痕迹都寻不到，别说是逮住他解惑了。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为什么出现在司罚崖？巧合？功法？不，他并没有多相信这个说法。

    哪怕两百多年后，他对这个表哥的印象所剩无多，但那种偏执和城府，他总归是记得的。他肯定，傅斯还会来的。这个表哥身上，有心魔的味道。怕还是因为那张脸……罢了，都是曾经的事了。迟早会出事，这是母亲的话，他记得。虽然，面皮逐渐变得一样，不是对方的错。

    看了一眼怔怔盯着他的女徒弟，沈须感觉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

    “走吧。”他最终冷下脸来。

    不管楚思对他的那些心思多深，他都不想管。儿女情长，怎么会有仙道美好。怕只有这等初来乍到的女弟子，才没有扭转过凡俗的思思绕绕。不过，他并不讨厌楚思的付出。当然，也没有想过要回应。

    楚思惊喜地睁大了杏眼，绿衣翩跹追逐前面人的背影。

    “师尊！”她唤着，绽开一个清甜的笑脸。

    “师尊，师尊～”虽然，他和往常一样不会回应。但这并不阻碍她加深着笑容。

    至少，他没有制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