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吧。”我低声回答维恩，在原地盘膝坐下，微微停顿后接着说道，“世界还很年轻，没有渡过万年。”

    海洋之神怔了一下，他抬起头，碧蓝的眼眸仿佛是苍翠叶片上滚落的剔透水滴，深深浅浅的迷惑心灵，这人鱼形貌的神祇诧异道:“你知道这些传言啊。”

    “很早以前。”我回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并没有与世隔绝，维恩。”

    “但你拒绝去见他们。”他尖锐地指出这一点，从荒芜的冰原上撑起手臂立起上身，曲弧优美的眼眸直直看过来，微微眯起，“你不讨厌他们……是什么让你抗拒造物，斯诺？”

    我沉默了一会，将视线移到无垠的苍穹上，它依旧是纯净的，但被云雾切割得支离破碎，凉风徐徐吹拂，轻薄的云雾抵不过这推动，使得天空都犹如被分离似的。

    世间的一切皆如此，从没什么永恒，对神祇之外的存在更是这样。

    我明白这一点，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它——面对诸多的分离与死亡。

    “你无需为此而担忧，维恩。”我慢慢地说道，此时，天上的云雾宛如被我含在喉间，令我说不出什么沉重的话语来，“‘卡伊洛’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只是这如今仍陪伴着我。”

    “希望……如此。”维恩在审视着我片刻后拉长了腔调应道，他无色的双唇抿出一点奇妙的笑意，竟让这喜怒无常的神祇沾染上了些许凡尘的色彩，“你是与我最为相似的同伴，”他近乎甜蜜地说道，“要是哪天看见你无用的空壳，我就要怀疑自己啦。”

    我注视着维恩，面无表情，而海洋之神却仍带着那让人恼火的笑容朝我愉快地挥了挥手。

    “我要回去了，斯诺。”他轻快地开口，伸手推了推四周的冰层，“别忘记把你闹腾的小宠物带走，要是它再弄乱我的作品，我就不客气了。”

    之后，他沉入冰层下的流水里游走了。

    四面沉寂下来，唯有破冰的脆响清晰可闻，我不再与海洋的力量相持，放任它突破了我的封锁。

    伴随维恩而来的浪涛在他离去后逐渐平息，我平稳地站在海面上，望着远方水天相交的一线。在那满溢的天光里，有一个存在踏水而过，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感知到的力量已表明了她的身份。

    光之女神，薇诺娜。

    现在的时间里，我对光明的神祇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反倒是卡伊洛曾向我展示的“未来”里，那里的她令我无法忘却。

    为了抗争的命运而毫不犹豫地扼杀了自我意志的光之女神，将自己以最稳妥又迅捷的方法献祭给了世界。那时，唯有夜之女神阿莱娅找到了她，她为她哀恸，为她哭泣，为此无数次地呼唤她的名字，但是薇诺娜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那是彻底的消亡，神祇否认了自我，于是阿莱娅面前的也只是一具空壳罢了，甚至在力量完全流逝后，那躯体也会消失。

    但是，现在，这个新生的时间里，那光明的神祇仍然自由地生活在世上，甚至她与阿莱娅之间都还保持着疏远的距离，远没有日后那般亲密。

    我慢慢走回了幻光森林。

    世界还很年轻，可是命运却已紧迫而来。

    我得做好准备，我得改变更多，为了那一定会到来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