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大晴天，街上依旧人来人往，重复着昨天的喧闹。

    南天伸腿叉腰站在门口搭凉棚，看遍来来往往的行人，把抹布往身上抽了抽。

    得咧，回去干活去喽。

    “又没人，装什么勤快。”

    桶桶白眼翻他，一转脸挂着痴汉笑摸肚子。

    “呀——别恶心人了好吗，快把你那一脸猥琐笑收起来，信不信我抽你跟玩似的。”

    “切，你这叫单身狗的愤怒，怎么能理解爱情的甜蜜。”

    桶桶双脚合十，刻在桶壁的表情满是陶醉。

    “嘿，我这暴脾气！”

    南天捋起袖子一甩抹布就要往上冲。

    “哎哎哎，好桶不跟藤斗啊。”

    桶桶说着就要往下滚，直接被抹布抽了个正着。

    “啊啊啊藤爷，藤爷，饶命我错了我错了，藤爷。”

    两人打闹个没完，客栈里也走进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老熟人了。

    “小天子啊，今天还是那么有精神啊，咳咳咳。”

    老人家满头白发，面目慈祥，衣衫单薄，手里拄着拐杖，弱不禁风的模样。

    “苏大爷，今天也很准时啊。”

    南天平下笑容，把抽死的桶摆正，端茶倒水一气呵成，手脚麻利。

    “一个人呆着怪没意思的，出来走走，还能跟小天子说说话。”

    南天并不喜欢凡人，但是他喜欢看凡人在这个世界热闹的感觉。

    今天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掉头就走，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每天都要来这里坐着，苏大爷，你在等谁？”

    苏老头如菊花般的脸在微笑，浑浊的瞳孔看着眼前冷漠的小伙子，似在回忆似在晃神。

    “我在等一个人。”

    “那你慢慢等吧。”

    南天对凡人总是没耐心的，问不出答案就不会接着追问。

    “苏老头，今天又来蹭吃蹭喝啊？”

    楼清尘五根手指头有韵律的敲击柜台，单手撑头，到处拨撩。

    “哎，没办法，谁让你们家的酥皮糕最好吃了，人老了就爱这一口。”

    “就爱这一口，还是就能咬动这一口啊？”

    “苏大爷，今天还讲故事吗？”

    屠柒柒抱着狸花花，身后跟着一群没事干的小妖怪，端着瓜子将苏老头围了一圈。

    “讲，今天就讲一个······书生和一个小妖怪的故事。”

    “哎，听见没有，小妖怪的故事。”

    “是说我们吗？”

    “我们也能在书里给人看了，对不对？”

    “肯定像我一样美。”

    苏老头慈祥地笑着，温和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抱起恢复原身毛茸茸奶狗王往，抚摸着渐渐沉入回忆。

    “哎呦，谁打我？出来！”

    十二岁的小书生在大树底下看书，一颗小枣子砸在他的头上。小书生捡起“凶器”，四顾无人，很是奇怪，只得继续读书。

    好景不长，“哗啦”一大盆小枣子雨点似的砸在他头上，砸的他拿书盖着头赶紧逃跑。

    “嘻嘻，真笨。”

    娇嫩有活力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一个穿绿衣服的小姑娘藏在上面，笑的前仰后合，一点都没有女孩的矜持。

    “你是谁，为什么砸我？”

    “我乐意，谁让你在树下看书的，这是我的地方。”

    小姑娘趴在树枝上，歪头看他，灿烂的笑容犹如六月的鲜花，娇美动人。

    “那，那我走。”

    小书生红着脸，手足无措的要离开。

    “哎，谁允许你走的。”

    小姑娘一看他要走急了，一个纵身从树上跳下来，拉住他的衣角，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

    “姑娘，这，这不好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小书生低下头，脸红到脖子根，根本不敢抬眼看越靠越近的姑娘。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意思？”

    小姑娘睁大两只眼睛，盯着小书生好看的脸，满是好奇。

    “就···就是···就是”

    小书生嗫嚅半天，抬脸看见小姑娘春花般娇嫩的脸，心里一颤，赶忙低头。

    “就是，就是我的衣角只能给我···牵。”

    “你说什么？你给谁牵我就是谁，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

    小姑娘理直气壮的抓住小书生的衣角，就是不肯放开他。

    “为，为什么？”

    小书生被小姑娘的直白吓到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生得好看，我喜欢，你刚才说的到底是谁？”

    小书生突然镇定了，轻轻地说：

    “是夫人，是陪伴你一生一世的人。”

    “那，我就做你夫人，你就陪我一生一世好了。”

    小姑娘笑得灿烂，小书生恍惚间看到自己与她举案齐眉的生活，美好的笑容好像蜜糖一般化进心里。

    “那，那就说好了，我，我等你长大，去你家提亲。”

    “提亲？你们人真麻烦，好了好了，你就乖乖等我长大。”

    小姑娘不高兴，撅起小嘴敲他的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以后你记住，你的衣服只有我能牵。”

    “恩，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榕树下，两个小人手拉手，定下了一生一世在一起的约定。

    “苏爷爷，后面小书生和小妖怪在一起了吗？”

    “肯定在一起了，美满的结局。”

    “谁说的，公子不是说人妖不能在一起吗？”

    “公子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啊。”

    “人妖相恋可是要遭天谴的。”

    又是七嘴八舌，惊醒了沉醉在梦里的老人家。

    “要听边听，乱说什么。”

    南天过来又给小妖怪们添了遍水，抬眼瞧瞧苏老头，悄悄给茶水加热才倒进去。他才不承认是刚才听故事听入迷了，凡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苏老头慢悠悠的喝茶：“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那天开始，小书生每天都来树下和紫藤玩，渐渐地他发现她跟别人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身轻如燕，比如神出鬼没，比如全无常识，比如容貌不变。

    书生没有选择隐瞒，他觉得他们是最亲密的人，不应该有什么秘密。

    “紫藤，你到底是谁？”

    “什么我到底是谁？你敢怀疑我。”

    紫藤趴在书生背上，揪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冲他呵气。

    “我都长大了，你还是那么小，样子一点都没变。”

    书生搂着还是十一二岁模样的紫藤，忧伤的模样让她心疼。

    “可我们就是这样啊。”

    紫藤委屈。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娶回家呀？”

    书生叹气，把人抱得更紧了。

    “我告诉你，你会开心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会很开心的。”

    “我是妖精。”

    静，连树叶都失去了声音，两颗心奏着同样的节奏，咚咚的鼓点越走越急。收紧的怀抱，一滴泪落在紫藤手上，烫的她发颤。

    “阿环，你在哭吗？你害怕吗？”

    “紫藤，紫藤，紫藤······”

    “我在，我在，我在······”

    书生叫着女孩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紫藤应着书生的呼唤，一遍又一遍。

    “紫藤，我这辈子还能等到你长大吗？”

    “如果你能活到八十七岁，能。”

    书生笑了，展开女孩的手，用手指慢慢描划一个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