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的大堂里趴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头上的巾帽歪歪斜斜戴在头上,想必是倒下的时候乱了阵脚,巾帽下一抹雪白的发鬓露了出来,似乎是个鹤发老人,但那人一抬脸,却能看出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鹅蛋脸,远山眉,双唇淡无血色,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意味,只是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破坏了温和的印象。
那女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欲哭无泪道:
“你们都哪去了,我都在这躺半天了也没人理我,那把剑什么来头,我刚来就被它盖地上了,那金光差点闪瞎我眼啊。”
小葵虽说妖气几乎散尽可毕竟还是妖身,也只能避其锋芒。扬手从袖口里射出一条绸带缠绕住先生的腿,将她拖到墙角远离危险的地方,说道:
“先生,这剑对咱们来说太危险,先在这坐一下。”
扶着女子来到最角落的地方坐下,女子整了整衣襟,将巾帽重新戴好。
“这剑是何来历?”
“先生,这剑是一个道士带来的……”
“啥,道士?我就说你们这妖怪窝不会长久的,看,被人找上门来了吧,我东西呐?”
女子立马站起来,紧张兮兮的要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然后被陶大哥放倒了。”
小葵鼓着小脸,顺便赏了她几颗白眼。
“…我就说嘛,那姓陶的这么厉害,区区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可怕的,别担心就算那家伙打不过,有我呢姐姐保护你。”
女子满脸欣慰,拍拍小葵的肩安慰道。
“真不愧是当过算命先生的,这颠倒黑白顺嘴胡说的能力没少被人打吧?”
小葵撇嘴,伸手拍下揪自己花瓣的手。
“哪里哪里,都是吃饭的本事,要不要跟姐姐学两招?”
楼清尘毫不在意被拍的地方,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神棍道。
“不用了,我只想学好算盘,账房的工作,我也行。”
小葵断然拒绝。
“这是想接我的班啊,相邀啊偏不给你。”
楼清尘得意的冲小葵扬眉,笑得灿烂。
陶醉将金光收拾干净锁好小楼的门,这时也来到大堂,手中夹着一片紫色的叶子,递给小葵说道:
“小葵,这是忘忧草,给那道士服下,不能让他记的这里发生的事。”
“哦,知道了,陶大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了,王龙客带着玉书出去避一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玉书肯定会没事的。”
小葵一直坚信玉书有九条命,他们都死了玉书也不会死。
“快去吧,不然玉书回来根本进不了家门怎么办?”
陶醉催促小葵快去,最好能让那小道士尽快把剑收回去。
楼清尘往桌子上一趴,凑到陶醉脸前头贱兮兮的问道:
“怎么,那只狐狸也被坑了?”
陶醉手拿折扇抵着楼清尘的肩头把人推回去,敲敲桌面严肃说道:
“不要随随便便就往男子身上凑,男女授受不清。”
“切,我又不是人,你们凡人的规矩对我没用,快说快说。”
“玉书被逼的现了原形……”
“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傅玉书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叫你当初坑我,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啊。”
陶醉无比黑线的看着楼清尘仰天狂笑,把桌子拍的咣咣响,都快背过气去了,不禁感叹这两人的不对盘。
“哎呦,哎呦,我的头好疼啊,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撞的你还好意思赖别人,哼!”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楼上传来崔迟的呻吟声,还有小葵怨气十足嘲笑。的崔迟捂着脑袋从楼上下来,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哎,我这是怎么了?脑袋怎么这么疼啊,哎呦,痛死我了。”
陶醉折扇一展,轻咳一声别过头去,装作自己不在。
崔迟边晃着脑袋边走,看到昨天那位公子与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起,于是上前打招呼:
“昨日多谢陶公子关照,看这位气势不凡,在下崔迟,敢问兄台大名?”
楼清尘冲着陶醉使眼色,就是这个人?
陶醉正襟危坐,摇摇扇子轻轻点头算是回答。
楼清尘顿觉有趣,双手作揖道:“大名不敢当,在下楼清尘乃是客栈账房先生。”
“原来是楼兄,失敬失敬。诶,这不是我的剑吗,怎么跑这来了?”
崔迟一抬脸就见那把自己分外熟悉的剑悬在空中,赶忙伸手摸背,抓了个空之后也认定了正悬立于地上的就是自己的剑。
“崔兄还是赶紧把剑收起来吧,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你看你把剑放在这里,我们连门都不敢开,你说这要是吓到客人这多不好,今天都日上三竿了生意我们都还没做呢,这不做生意我们吃什么,是不是?”
楼清尘口若悬河,拿出看家本领忽悠这个半吊子道士,直说的崔迟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跟个调色盘似得,赶紧走上前去把剑收回来。
哪知徒生变故,崔迟有意收剑,没想到那剑一接触但崔迟便光芒大盛,不像以前的死物一样好控制,而是不停的抖动,四处乱摇,似乎要挣脱他的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哎,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啊——”
崔迟不受控制的跟着剑到处乱走,那把剑也根本没有目标的在大堂各处飞舞,像是在找寻什么。
三人老老实实的躲在一角根本不敢靠近,只能看着崔迟在大堂里搞破坏。
小葵看到桌椅一片狼藉,顿时就急了,冲着崔迟喊道:
“这是你的剑吗,你怎么会控制不住它?”
“这剑是我捡来的,我怎么会知道!”
崔迟的喊声被摇的发颤,感觉自己快要被甩上天了。
可陶醉和楼清尘又不能靠近,只能站在一角干着急,小葵但是想冲出来却也被那强大的力量压了回去,虽没伤她却也拒绝她的靠近。
那把疯了的剑晃了一会像是找到了方向,剑尖冲着后院的方向就去了,差点把崔迟拖到地上,可崔迟死活抓着就是不放手,其他人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想看看这把剑到底想干什么。
好像嗅到血腥的狼一样,这把剑迫不及待的冲开后院的门,一路横行无视重重阻拦,看到关着金光的小楼门前。小楼整个笼罩在禁锢的阵法中,除非外面的人主动打开,不然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这剑似乎认出了阵法所在一个急刹车,很有水准的把崔迟扔过去撞门。
崔迟被撞的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间就松了手。
陶醉三人一看这疯剑的目标是金光,马上不乐意了。
“站住,我不管你什么来头,若你的目标是里面的人,再向前一步休怪陶某不讲情面。”
“刷”
长剑自陶醉袖中滑出,剑身银白无刃尖头锐利,翠绿色手柄握于掌中,直指已经疯了的剑。
疯剑立起剑身顿了一下,闪烁的光芒似在嘲讽。说时迟剑对着小楼从上而下划过,不管是阵法还是门锁在剑的面前全都不是问题。
“!!”
疯剑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咣”
最后一道门被打开,风呼啦啦从里面吹出来,带着冷冷的气息扑了众人一脸。房间不小,桌椅板凳茶几水杯一应俱全,房间各处有棱角的地方都被人用棉花牢牢包裹,窗子大开亮堂堂的光照进来,小楼虽建在后院,可窗户一开便能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本来已经被陶醉收拾好埋进被窝的人现在却蜷着腿坐在窗边,火红的长发铺满他瘦弱的背流了一地,双手交叉放在窗棂上,歪着脑袋枕着手臂安静的盯着窗外的景色,身后如此大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疯剑也停了疯狂的举动,稍稍立起身子,敛去一身光华,众人脚步一滞看到疯剑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悄没声的飘到那红发之人面前。
金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痴痴的看着窗外连头都不肯回。崔迟偷偷摸摸地爬过去伸手去抓剑,突然间剑身光芒大盛,被收敛的正气一股脑的涌了出来,陶醉和楼清尘直接被那浩然的正气掀了出去,小葵还好只是倒退了几步,而崔迟则一边揉眼睛一边流泪,喊道:
“我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要瞎了。”
金光差点被气流从窗口掀出去,可面对危险的感觉让他牢牢扒住窗棂,艰难的退回屋里却被这股正气当头罩下给压的动弹不得,匍匐在地一口一口向往吐着鲜血。
“道长!”
小葵唯一能做的只有哭喊了,那把剑就是天堑,阻断了唯一一条通往金光身边的道路。金光是唯一一个被伤到吐血的人,其他人最多是被掀反出去,虽是对立但没有真正伤害他们。
强大的正气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金光体内,以极其霸道的姿态进驻战场,强行压下三方势力混乱的局面。剑光深入灵台,点亮被压制的照心灵镜,唤醒金光沉睡的清明。
“啊——”
金光的筋脉早已不能承受过多的力量,倒灌进体内的正气强行改变力量分布的痛苦,让金光抱着脑袋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一盏茶的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正气来的突然,撤去的也莫名其妙。
金光脑中清晰的记忆和模糊的记忆混**织,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真实经历哪些是自己疯癫时的幻想。
忍下脑中锥刺般的疼痛,金光一手撑着地支起半身,一手按在床边努力坐起来。
金光已经注意到房间里诡异的危险分配,一把质朴的剑自行悬挂在空中,小葵那些人站在门外却进不来,看来这剑大有来头。
神秘花纹构建的剑柄,细细密密暗纹的剑身,极其朴实的造型如鬼魂一般飘到金光面前,横过剑身向金光示意。
“你到底是何物?”
金光靠着床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十分警惕的盯着这把造型看起来烂大街的剑。
悬在空中的剑立起身来,又一次放出万丈光华,金光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柄大锤砸在胸口,将他钉在柱子上不得动弹,而始作俑者反转剑身闪电一般从金光身旁划过,割破了他的衣服也割破了他的手臂,不请自来的吸取金光从伤口流出的血液。
众人对着神经病一般的行为根本反应不及,金光也是有心无力只能默默承受血液逐渐流逝的无力感,待密密的暗纹被涂成了鲜红色,剑这才满足地飞身上空将血色渐渐吸收进剑身,凝结精华只留一颗红色的珠子镶在剑托。
磅礴的正气一点一点收回去,整把剑都变成了朴实无华的模样,一道影子从剑身飘出来,在众人眼中化为实体,长发高高束起,面蒙黑纱,双眼锐利,紫色的衣饰却是一副短打模样,这女子对着金光单膝跪地,铿锵有力:
“吾名雪璱,剑灵之身,参见主上。”
崔迟被这大变活人吓了一跳,自己的剑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经常被自己抱在怀里,整天形影不离,一想到这里崔迟整个人都不好了,耳朵噗的变成了粉红色,羞得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害羞归害羞,但是听得自己的剑现在却要跟别人跑了,自己这个现任居然变前任,小伙子立刻不干了。
这怎么行,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自己武力值的来源,没了它喝西北风去啊。
“哎,你可是我的剑,怎么能认他为主呢!这红头发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说不定还是什么妖怪!”
“哎呀,你行你上啊!”
“你才是妖怪,道长再怎麽样也比你强!”
“阁下没有了这剑又能强到哪里去?”
金光捂着伤口摇摇欲坠,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片模糊,那可恶的声音还是像钻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金光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之前混乱的记忆,那悲哀到令自己不屑的境地。
崔迟的言语激怒了众人,小葵手指头在他身上一字一戳,恨不能给他戳上几个洞。
能被雪璱剑灵暂时接受的只有小葵,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越雷池一步,小葵带着众人的期望顶着那无形的压力冲到金光身边,小心观察剑灵的动静,扶着身体僵硬的金光坐在床沿还很贴心的在柱子上加了层被子让他靠着,从袖笼掏出白绸给他包扎伤口。小葵早就忍不了了,就算冒着被打飞的危险也不能让道长这么流下去。
金光眼前依旧模糊,只是凭着声源向崔迟看去,崔迟见那红发疯子看过来,挺胸抬头正要回瞪过去,但那一眼中的审视和压力让他瞬间消声,此人虽伤的血流如注不得动弹,可那唯我独尊的气势却让他觉得和高高在上的王公贵胄一样,根本不能与之相抗。
“我,你……这剑是我的!”
崔迟理不直气不壮的反驳回去,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金光回过头闭上眼睛,声音飘渺的如雪山上的火光,回答却是如此的气人:
“恩,我比你强,现在它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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