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迟一大早便下了楼来,背上的长剑也揭开了罩布,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一副老实像。
此时客栈还没开门迎客,南天正慢腾腾的拿布擦拭桌椅板凳,身后还有两个人正把板凳从桌子上搬下来。
崔迟琢磨着反正都有人付账,大清早的干脆奢侈一把,于是冲着楼下招呼:
“那个叫南天的,给我来碗鸡肉粥。”
南天抬头向声音处看去,僵硬着一张脸,行动迟缓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回身对两人吩咐道:
“孟桐,阿青你们先把这些干了。”
说完,便慢腾腾的蠕动身子朝厨房挪去,那速度看的崔迟好想帮他一把。
不过此昨天窜出门外的速度比许多江湖好手都要厉害,这般人物却在此做个跑堂,想必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也只能感叹人生无常啊。
“吱呀”“吱呀”
房门打开和关闭的声音,声音不大虽在空旷的客栈里却听得尤为清楚,崔迟对这人很好奇,因为他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看来这人应该是个高手。
崔迟正想着,余光看到南天还再往厨房挪不禁绝倒,正想说你能快点吗,头上突然传来清亮的声音:
“南天,给我端碗鸡肉粥。”
崔迟抬头,却见是昨日那位手持纸扇的雅致之人,毛领披风柔顺的裹在身上,不似昨日绸衣丝布般飘逸,像是皇城贵胄的大少爷,眼角眉梢尽显风流,不过这和昨日的声音和神态差别太大了吧,根本就是两个人好吗。
“哎!”
南天脆生生的答了句,脚步瞬间就利索多了。
崔迟心里的卧槽狂刷屏,我不就是吃个白饭吗,用得着这么埋汰我!
怕这小二为了主子忘了自己,赶忙冲着利索的只剩衣摆影子的南天加了句:
“哎哎哎,别忘了还有我的!”
崔迟见那公子听到自己的喊话向这边看来,立刻站起身来抱拳道:
“在下崔迟,昨日幸蒙兄台礼遇,阁下仙人之姿在下甚慕,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于在下一交?”
傅玉书早就看到楼下坐着的这人,那身打扮和神情总让他回想起糟糕的记忆,本来就恶劣的心情在看到此人变得更加恶劣。
本还想着要不要戏弄这人一下,没想到他自己就撞上来了,那就不要怪我。傅玉书听到崔迟话止步于楼梯台阶上,漂亮上挑的双眼眨了眨,看了崔迟一会儿似在回忆,突然间双眸一弯笑了。
“哦,原来是你,我姓陶名醉,你在这里住的还好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边说着边下楼,说话间微微的小动作显特别可爱,不似昨日那般仙气十足,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他。
崔迟上前几步拱手相邀道:
“能结识兄台也是我的荣幸。陶公子也喜欢吃粥吗,在下可有幸邀请公子一同用餐?”
玉书抿唇轻笑,拨弄了下停留在脸颊上细长的鬓发,轻轻点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崔迟大手一挥,背对着玉书弯腰把旁边的凳子往外挪了挪,方便公子入座。
傅玉书正要上前,却见崔迟背上长剑金光一闪,一股强大力量阻挡他的脚步,玉书顿觉不好正要后退之时,没想到这股力量突然增加,好似洪水找到了缺口一样朝他涌来,使他动弹不得。
“陶公子,你怎么了?”
崔迟见人脸色不对,十分虚弱的趴在楼梯扶手上,赶忙上前要将他扶住,没成想却被陶公子一把推开,似乎自己的靠近让他特别难受。
“你,停在那,别过来!”
傅玉书只觉一股特别难受的力量向自己压来,昨日消耗太大还没完全复原,而这股力量却激着自己体内的妖气与之抗衡,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似有愈演愈烈之势。尤其是这个叫崔迟的靠过来的时候,难受更甚。
“陶,陶公子,你………”
玉书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妖气叫嚣着要冲破身体的禁锢,他瞳孔已变成赤色,妖艳的花纹也开始在眼角蔓延开来,银白色的狐耳刷的站起来,身后的尾巴隐隐出现。
崔迟被眼前的景像骇住,大变活人也没有这么骇人。
狐狸精!这人果然不是陶公子!
“吱呀”
楼上似乎有开门的声音,有人出来了?
“别出来,下面危险!”
崔迟对楼上的人发出警告,面对眼前的妖精咽了口唾沫,那危险又惑人的姿态,哪怕是靠在扶手上也让人移不开眼。
崔迟努力回忆小册子上写的除妖事项,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的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妖怪,本来他对那本书嗤之以鼻,只是上面记载的修炼方法能让他在普通人中脱颖而出,现在他真是后悔没有多看看那本书。
崔迟不再犹豫向后一个跃起拉开距离,一把抽出身后所背长剑,两指一并从柄处抹上剑身,隐约的金色从剑上发出,连剑身都不能完全覆盖。
“呔,哪来的狐狸精!胆敢冒充陶公子,吃我一剑!”
陶醉在房中感到一股强大的浩然正气然后就是玉书愈来愈浓的妖气,直觉不好,赶忙冲出来,却见玉书已经掩饰不住耳朵和尾巴,双眼中红色已经完全出现,而昨天那个冒失的半吊子道士已经和玉书对上了,那般微弱的道气简直不忍直视,可他却依然提醒其他人小心。若是平时这么弱的人早已被玉书料理,但现在崔迟手中所持之剑不似凡品,那逼人的浩气让陶醉也想退避三舍,只奈崔迟功力弱小不能发挥出此剑的全部实力,可单凭这一点功力所激发的力量就让玉书寸步难行,逼的他原形毕现,可以看出此剑何等恐怖。
崔迟虽手持神剑却只会武艺,他也就只能把剑当成凡铁一般砍杀。
崔迟对着玉书直刺过去,陶醉自楼上翻身一跃,青光游现翩若惊鸿,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手将现出原形的傅玉书推向盘旋在墙角的王龙客,一手持扇架住崔迟刺来的长剑,对着暗处高声道:
“快带玉书离开这里,再迟就来不及了!”
“陶公子,此乃害人的妖精,刚才还变作你的模样,万万不可放他离去。”
崔迟正惊异于陶公子为这狐狸精飞身挡箭,暗道他是否已被此妖迷惑,这才出口相劝,不成想黑暗中幽影早已等待多时,包裹起这妖精便向窗外冲去。
陶醉一手挑起崔迟的剑,回身侧步挡在崔迟和逃走的玉书之间,眼看着幽影朝着窗户冲去,刚要提醒就听到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窗户上的声音,一看过不去才从南天悄悄打开一条缝隙的客门冲出去。
陶醉简直没眼看了,那撞在窗户上的声音让人肉痛,他只能祝福玉书的头够硬。
崔迟翻手一挑,隔开陶醉横亘在窗户之间的扇子,正待要追只听得被禁止进入的后院传来语无伦次的高喊。
“杀,天下太平,哈哈哈哈…”
“妖气,不对,天下太平了,都是我干的……”
“妖魔没必要活在这个世上!”
“祖师爷,这都是我的功劳!”
…………
那疯癫言语中的难受让崔迟分了神,只觉脑后生风,来不及格挡眼前一黑,手中剑掉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躺下了。
那剑十分有个性的死活不肯倒下,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光华收敛和普通的剑没什么两样。
待放倒了崔迟,南天一个健步上去,把准备好的藤将他仔细的捆了个遍,路过那把剑时不由得缩了下身子,拖走的时候特意绕了道。
那剑陶醉也不敢动,只能任它在这里杵着,分外碍眼。
一想到发疯的那人,便急急唤了小葵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栋小楼,楼门紧锁里面传来咚咚撞击的声音。一开门便有一满头红发的疯子没头没脑的就往外冲,小葵和陶醉一人架住他一只胳膊,硬是把他拖回屋,期间这人还不断踢打,着实让他俩费劲。
陶醉安抚道:
“金光,天下太平了,真的,真的太平了。”
“没错,天下太平了,都是本座的功劳。”
说着金光就要往上窜,小葵努力憋住眼泪,按住金光身体,哄道:
“道长最厉害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打败,道长救了天下人,都是道长的功劳。”
“没错,本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哈哈哈哈哈——”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定。”
小葵手持定身符,将金光一纸定住,金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眼睛怒视他们,似乎在怒斥他们胆敢冒犯自己。
“对对,都是你的功劳,我的金光宗主。”
陶醉和小葵将金光在床上摆弄成盘膝去定状
陶醉盘膝而坐,双手抵住金光的背部,小葵也是如此抵住金光的双手。
而小葵则用玄心正宗最基础的静心诀帮他平复狂躁的气息,紧跟其后的则是陶醉绿色的气沿着经脉修复损伤,金光在接触到两人的气之后,混乱的挣扎也平息了下来,眼神中尽是迷茫丝毫不认识这两人是谁。
待两人个转完一个周天之后,满头红发的疯子才安静下来,小葵揭下金光身上的定身符,站起来扶住晃晃悠悠的陶醉,担心的问道:
“陶大哥你没事吧,看你消耗如此严重,道长他怎么样了?”
“我没事。金光他不太好,病情更加严重了,玄心奥妙诀和那个功法相冲,两者又和玄心正宗的功法相冲,三种功法相持,若是再找不到十里石花,恐怕他今生都得这样了。”
陶醉脸色苍白,这次金光因察觉出妖气强行运功,筋脉本就破烂不堪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为他疗伤后自己功力耗尽也算是强弩之末,若是有什么危险只能靠小葵了,虽然小葵的法力比他们都要厉害,可他们还是希望她只要高高兴兴的笑就好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们没能进天池采到十里石花,不能救道长了。”
小葵眼圈一红,眼眶的泪水终于憋不住了。
“这不怪你,天池守卫森严我们早就知道,下次我们一定可以把东西弄出来,我们一定会治好金光的。”
陶醉抬手轻轻拭掉她脸上的泪痕,柔柔笑着说。
而金光被这两人一阵摆弄,顿觉困意涌来,身子一蜷倒头便睡,红发敷了一脸,像个活鬼。
小葵看着如此的混乱不堪的金光心中一阵痛楚,清醒的道长是那么的严于律己,定然不会接受他如此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十年。
“陶大哥,刚才怎么回事?道长怎么就突然发疯了,玉书的妖气为什么这时候出来?”
“是昨天那个年轻人,他是个道士。”
“那个半吊子?”
“就是那个半吊子道士,不过他手里的剑十分厉害,玉书被它逼得几乎现了原形,我把那人放倒了,只是这剑还在那里,我没办法碰它。”
“我来,我妖气几乎散尽。”
“不行,那剑霸道非常,正气浩然,它可能会伤了你。”
“那怎么办,今天我们还开张吗?”
“就暂时不开了吧。”
“好,我让南天出去把牌挂上。”
小葵扶着陶醉在桌旁坐下,帮他倒了杯水,这才转身离去,还在后院就听到大堂有人喊救命。
“人呐,人都死那去了,小葵,南天,陶醉……出来个人啊,妖也行啊,救命啊出鸟命了——”
无力的声音传来,婉转动听,如病美人一样,虽然内容是如此的娄。
“是先生!”
小葵快步向堂口走去,那把剑还在大堂里挂着呢,希望先生不要被它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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