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可曾安好?”
季枉炀笑着向院子里一棵直上云霄的梧桐树行了一礼,随后抬头朝树丛喊道。
高高的梧桐树枝上似乎藏了个人,好像听到了季枉炀的话,树丛“簇簇”响了几声,接着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拨了开来,露出了一个侧躺在树枝上的男子。
说是男子,实际上那人看起来也不过是青年的模样,只是那人目光太过深邃沧桑,倒让人不由忽略了他的样貌。
男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低下眼看向地上的季枉炀。他的容貌无疑十分俊朗,可那光裸的头颅与破旧的僧袍无一不昭显了男子的身份。
一个和尚。
管姐没有走,懒懒地倚在院门口又白了季枉炀一眼,美人就是美人,这番动作做来也是美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叫公子。”
和尚本面无表情,闻言挑了挑眉,摇摇头后拎起酒壶仰口继续喝了起来,动作一派风流洒脱。称得上一句: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管姐目光闪了闪:“你又随着他,我不是说了,你还不是和尚。”
听闻此话,那和尚也没有什么反应,仍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
见这情状,管姐也知道管不了,“哼”了一声扭着身子就走了,高跟鞋踏在那青石板上直“哒哒”响。
女子即便生气,走路的背影都还是那么婉约动人,一步步走着,旗袍和着那高跟鞋的声音倒也好似一种韵律,像是一场无言的黑白旧电影,一首留声机中徐徐流转的歌剧。
季枉炀对于惹他俩争吵十分不好意思,和尚却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是瞥了他一眼,轻笑。
“公子还在习闭口禅?”季枉炀觉得仰头仰得脖子都酸痛了。
和尚不理他,翻了个身,树枝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吱呀”地响声,吓了季枉炀一跳。
公子虽有大才,但性格古怪,季枉炀也是清楚的,只头疼道:“罢了。今日我来,是要向公子道别的。”
和尚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有时不时抬起的手臂让季枉炀知道对方仍在喝着酒。
“我想……去加入一个势力,想要追随一个人。”
“一个女子。”
季枉炀没有看到和尚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继续低着头,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公子对于我想要追随一个女子是何看法,但如今适逢乱世,各大势力皆纷纷崛起,我却只看到了一个女子她所展望的未来。”
“公子曾教导我,不因外貌取人,不因流言定人,不因家世观人。我欲追随的人,她是全华夏都闻名的才女美人,也是上京云家的嫡出大小姐。”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有很多人仰慕她、追随她、期望着她。却也有很多人因此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污蔑她,流言纷纷。”
“公子所说的外貌、流言、家世,她都有,还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不知何时,和尚转过了身,正静静低眸看着树下那个垂首含笑的青年。
“我不知她究竟如何,真实的样貌品性怎样。可我从她写的那些文章中却能看到,云宓,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华夏能活过来。”
“公子虽然不理世事多年,我却能从几年前公子与我纸上交谈的字里行间中看出,公子一直关心着这些时政。”季枉炀眼神有些复杂,想到了当年那些对他而言惊天的言论,压下了对于树上那人身份的猜测。
“我想公子也知,民生党□□亲近**,只要□□还在的一天,如果民生党掌权,华夏就注定只能当一条狗,**的狗。”季枉炀嘲讽一笑,“至于兴华党,兴华党无论是物资、财力、兵力都远不及民生党,如今的万叔简先生也无法将这个政党完全掌控,或许将来这个党派能走的路很长,但它还太年轻,如今的华夏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况且还有一点他们共同都有的劣势——他们还不够坚定,至少没有坚定到让我选择他们。”
“而我所追随的人,与他们不同。”
和尚似乎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晓得忧愤华夏的街头小痞子,现在竟已经将国内两个大党的情况都看得差不多了,因此表情十分奇怪,却又有些欣慰释怀。
“她刚刚收复一大军力,如今特别缺人才和有能力的人。而公子,是季某二十多年生涯以来最为敬佩景仰之人。”
季枉炀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和尚的眼睛。
青年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看着和尚,一字一句问道。
“我来,除了想向公子道别,还想问公子一句。公子可愿随我一起,辅佐一人,携手相伴,共复山河?”
和尚盯着看了他一会儿,正当青年不解其意仍坚定地回看着他时,突然又躺了回去,抬手继续喝起了酒。
“为什么?”季枉炀十分不解。
和尚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将酒壶从树上扔了下来,扔在了季枉炀面前,摔了个粉碎,酒液洒得满院子顿时充满了浓浓的酒味。
季枉炀躲闪不及,裤子上沾了些,神色变换几许后,终究还是叹气抱拳告辞。
听到季枉炀脚步声渐远,和尚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手臂习惯性地举起想要喝酒,却发现酒壶刚刚被他摔在了地上。
他举着的手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举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将手放下。
“别喝了。”
管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院子门口,也不晓得听了多少去。
和尚随手摘了片叶子放嘴里嚼着。
管姐蹙眉:“你还真是闲不得……罢了,今年窑子里存的梧桐花我取了些做成了糕点,酒和糕点我都放这里了,你记得吃。”说完把食盒放下转身欲离。
走了两步便似乎因为想起什么顿住了脚。
“今日不弹琴了?”
和尚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眸。
管姐好像也想了起来,“哦”了一声,低喃:“我倒忘了……”
今天是十月二十三。
管姐沉默,静静离开了。
和尚瞧着头顶的树叶,神情在透过的斑驳阳光中显得格外不真实,俊美如那庙里塑的神像,恍惚得很。
……
与此同时,南方某城市里。
“妈,我得走了,今天学院里有新海学生团的人来演讲呢。”少女匆匆忙忙地编着麻花辫,却因为太匆忙辫子散落了一肩膀。
“哼。”少女又气又急,委屈地甩了甩手。
妇人含着笑意走了过来,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少女身上的蓝色校服上衣显然都洗褪色了,不可能会是妇人口中的“大小姐”,少女果不其然红了脸,愤愤道:“妈,你快别取笑我了,我快要迟到了!”
“好好好。”妇人耐心的把少女转过去,然后开始帮她编辫子:“婼婼,路上小心些,现在街上的车是越来越多了,上次我还看见一女孩……”
“我知道啦妈,别啰嗦啦我会小心的。”少女满意地举着镜子看了看,随后赶紧放下,提起书包一边穿鞋子一边道:“我听说最近可不太平,妈你一个人可得小心点,不过说起来,最近我们这边好像是挡住了,北方那边打得可惨烈了呢。”
妇人温柔地笑着说:“我知道了,婼婼你也小心些。还有,那个孩子,你们两个……”
少女开门的手顿时停住了,红着脸急冲冲地转过身对着妇人吼:“我不是都说了没事嘛妈!我和徐学长是清白的!妈你不要老是疑神疑鬼好不好?”
“对、对不起婼婼,妈妈也是为了你……”
“难不成妈你未婚先孕,就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子都像你那样不要脸吗!”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少女难堪地咬了咬唇,转身打开门便走了,门被大力地甩上,声音很是吓人。
……
“小婼!”婼婼的好友在路上见到了正闷头走路的婼婼,连忙跑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婼婼被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回头,却发现是自家好友小因。
“是你啊……”
“婼婼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对了,小因你听说了吗?清荷先生现在在墨琚哎!”
小因眼睛顿时就发亮了:“清荷先生她来南方啦?什么时候?她会来演讲吗?我真的特别特别崇拜她啊!又漂亮又有才华,还给我们指出了方向!如果不是清荷先生那篇《女论》,我估计我早就被家里人给拿去联姻了……”
婼婼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是听徐学长说的……”
小因“哦~”了一声,一脸促狭:“徐学长啊……”
婼婼顿时脸就红了,作势要打小因,小因连忙嬉笑着闪躲,两人就在这路旁玩闹起来。行人经过时,看着这般青春韶华,都不由得露出一丝和善的笑意。
本在玩闹的婼婼突然站停,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小因,你听到了什么吗……”
话还没说完,婼婼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因背后的天空。
小因笑嘻嘻地刚想问,看到婼婼这副表情,不由得也回了头。
天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伴随着轰鸣声,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少行人顿时认了出来。
“是飞机!!!”
“啊!!!!!!”
“倭寇来了、是倭寇来了!快跑啊!!!”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小因瞬间回神,拉着婼婼就开始向前跑。
但是来不及了,爆炸声从她们背后响起,火浪带起的冲击力让婼婼不由得被绊倒在地。
“婼婼!!!!!!”
婼婼甩了甩被爆炸声炸的有些不清醒的脑袋,看着胸前的麻花辫已经散了开来,顿时一怔。
像慢动作回放一样,她看着被爆炸冲到一旁的小因在一堆石头废墟中艰难地爬起身,嘴一张一合冲着她在喊些什么。
婼婼回过头,看着不远处她家所在的那条街变成一片火海。
——“婼婼,路上小心些,现在街上的车是越来越多了,上次我还看见一女孩……”
——“我知道啦妈,别啰嗦啦我会小心的。”
——“对、对不起婼婼,妈妈也是为了你……”
——“难不成妈你未婚先孕,就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子都像你那样不要脸吗!”
“妈!!!!!!!!”
撕心裂肺的喊声在街道里响起,难以置信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和不能形容的悔恨,在这片天空之中久久回荡着。
【小剧场】《关于沈先生的外号》 作者:“前文有出现的称呼就有沈先生、沈檀郎、沈生、沈瞻奥……但实际上作者有偷偷私底下给檀郎君起外号。” 沈清隽:“什么?” 云邺:“不会撩强撩的沈直男。” 沈清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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