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宓在心底微叹。
前世的云宓曾在幼时无意间救过乐玖,将乐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后来乐玖遗失云宓自责万分,也是那时被倭寇趁机绑架,从而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理阴影。
这一世云宓虽然还是被绑架,可在残魂的阻止下避过了那次相遇,却没想到在蝴蝶效应之下,遇到了十三岁时的乐玖。
这时的乐玖没有幼时那般单纯无辜,却还保留着一丝人性,所以无论他如今是哪一方的人,她都不打算还回去了,这次她要将危险的种子扼杀在土地里,让他长出另一种人生。
即便现在她还不能完全信任于他,她也会尽量隐藏好自己心底的不信任、怀疑、厌恶。
……
“画锦。”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一朵软软的云,飘在她爱的太阳周围。
初画锦看见来人,眉间闪过一丝厌恶:“你怎么来了?”
吴语凝秀美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委屈:“你不愿我来?”
听到这话,初画锦也露出一副“难道你不知道”的表情看着她。
“噗。”吴语凝噗嗤一笑,“画锦,你可真有趣。”
初画锦放下手中的画笔,随意地扔在纸上,任凭笔上的墨染了画,后退几步倒在木椅里,姿态慵懒神情淡淡,眉心的朱砂痣衬得他整个人躺在椅子里都显得风流无双。
见初画锦不理她,她也不气,把提着食盒的丫鬟挥退后,从书房门口走了进来,走到那桌子边看到了桌上摊开的画卷,眼里迅速闪过一丝阴霾。
吴语凝扭头朝着初画锦笑:“画锦,这是哪家的美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初画锦那狭长的狐狸眼看都不看吴语凝一眼,瘫在椅子里提着他那酒葫芦就喝了一口。
“画锦?”吴语凝又摆出那副委屈模样。
“哦,是倭寇国的牧由慈人小姐。”初画锦随意道了一句。
吴语凝微微眯眼:“可她穿的是旗袍。”
“她热爱华夏文化。”
“她长得也像华夏人。”
“倭人和华夏人不都长得差不多。”
“她长得跟云家大小姐一模一样。”
初画锦喝酒的手一顿,终于看向吴语凝,吴语凝还没来得及高兴初画锦就站了起来。
一向风流多情的眼眸里一片冰霜,全是厌恶、憎恨、恶心。
吴语凝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像被冰水浇过似的,冷透了。
“怎么,你又要开始行动了是吗?也对,我画的所有美人你都不放过。文郡的陈家二小姐你找人偷了她的内衣交给一个挑粪的,致使她受不了流言从绣楼上跳了下去。还有那马家三姑娘,你将她与她亲弟弟关在一起下了药,又找了一群人前去观看,马家二老自焚,马家三姑娘与她弟弟被浸了猪笼。
清溪的李少奶奶,我不过是称赞她眼睛好看,你便烧了她的房子将她眼睛熏瞎。上京的杨小姐我跟她跳了支舞,你便把她四肢砍断卖到了平民窟做□□。”初画锦眼神冰冷,看着面前形貌楚楚可怜的少女摇摇欲坠,完全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傻子?”他嗤笑,“你手段高,背景雄厚,心机也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个名不副实的少帅奈何不了你。”
“可是吴语凝,我他妈真的对你恶心透顶。”
初画锦顿了顿,没有再提云宓,直接绕过吴语凝就出去了。吴语凝手段毒辣,云宓虽然背后有云家,可难保不会被小人暗算。
他能做的不多,能让吴语凝少注意一下她也好,这次是他失误没想到内院的人也被吴语凝收买了,绝对没有下次。
带着仆从大步离开内院的初画锦不经意皱紧了眉头。
书房内,被留下的少女肩膀轻轻颤抖着。
她带来的食盒凉透了,她的心,似乎也凉透了。
良久,少女伸出颤抖的一只手捂紧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则是撑在了书桌上。
——“小凝,你是不是傻?你看看你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聪慧过人、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就连长相也是安平数一数二的美人!没了他,你会死吗?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么难看的模样!我不懂,小凝,我真的不懂。”
“呵……云宓……云宓……”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她指缝中流出。
“我要杀了你……”
——“没了他我会死的。悦儿,我只要他,也只能是他。”
不知何时书房内多了一个全身黑衣的矮小男子静静站在吴语凝身后。
待吴语凝渐渐恢复平静,便挺直了身子,似乎知道背后有人一般背对着黑衣男子道:“你去告诉木村小姐,就说我同意了。”
吴语凝的眼睛赤红,里面全是血丝。
——“只能是他?”
她低着头,狠狠盯着桌上那副画。
“但,我要云家的人全都得死。”
黑衣男子鞠躬,慢慢后退消失在阴影当中。
——“只能是他。”
……
行了一段路程后,云宓觉得她的耳朵似乎能隐约听到声音了,那本就是因为爆炸声所引发的暂时性失聪,随着时间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倒也因此被她发现了某件事。
“这不是去居安的路。”云宓突然道。
话音刚落,前方的路也突然冒出一群人来,陈副官不得不踩了刹车。
云宓转头,发现车后也冒出了一群人,俱都穿着军装。
长阳军校的军装。
他们这辆车被包围了。
陈副官脸色极为难看地用力锤了一下方向盘,然后猛地掏枪指着后面静静坐着的乐玖,怒道:“是不是你?”
乐玖也皱着眉头,但他没说话,只转头看向云宓。
云宓看了乐玖的眼睛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又看向别处:“老陈。”
陈副官狠狠瞪了乐玖一眼,把枪收回,又回过了头去。
“不是他。”
话音未落,车窗被人用枪拍了拍。
“下车。”
云宓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头发,便打开门走了下去。
乐玖和陈副官一下车就走到了云宓旁边,也不管周围的枪口一直指着他们。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长阳军校的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灰色河山装,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坚毅俊朗,右眉间一指刀疤。
倒是个熟人。
云宓面上微笑,心里将突然涌出的恨意与爱意通通压了下去。
“初次见面,我的未婚妻。”
商西陆很显然也是从长阳撤离走的,但似乎比他们快一步,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
只是这条路应该不是去居安的路。
云宓福了福身,在福身的一瞬间摸了摸旗袍开叉处,大腿绑着的微型□□。
还好,还在。
“你好,商先生。”
在刚下车时她曾迅速看了周围一圈,并没有看到赵霆昊或者李邵华的踪影。
看来是分两路人进行的撤离,那么估计另一路应该去的就是居安了。
陈副官挡在云宓前面,沉声道:“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与云家为敌吗?”语毕,看了周围一圈指着他们的枪。
听闻此言,商西陆表情严肃起来,十分正经地让手下放下枪支。
乐玖拉了拉云宓的胳膊,见云宓看他,便用口型慢慢道:有诈,小心。
看样子,乐玖还不知道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听觉。她自然知道有诈,商西陆本就对她势在必得,这次她一头撞进来,他更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云宓对乐玖安抚地笑了笑,点点头。
那边,商西陆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眼底暗色一闪而过,然后便朗声笑道:“云宓小姐一行只有三人,如今这块地可不太平,看样子云小姐也是去墨琚,不如一同上路?”
这话一出,周围长阳军校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这段时日,若论华夏最出名的女人,非上京的大京都交际花,非新海的第一美人,还得当属“清荷先生”云宓是也。
自从一年前清荷先生在报纸上开始写文,她的名声就渐渐开始传播,其中《兴国论》更是被上京的陈希如先生评价“开民智之始,救国难之音”。清荷先生的大名也就从一开始学子之间传播渐渐到学术界予以承认的地步,当然,也爆发了许多争议,但其才名也是被大家承认了的。
后来云宓以清荷先生的身份开始在各地学府演讲,场场轰动,最出名的《论革命所需要者》,更是带动了学生运动的爆发,进而促使钟望舒独断统治的倒台。
因此,即便是军校中人,自然也是听过清荷先生云宓的大名的,只是没想到,云宓竟然是他们商校长的未婚妻?
众年轻军官们纷纷看向藏在彪形大汉身后的少女。
云宓一开始倒是没料到商西陆竟然会这般作为。
商西陆的面容一向十分冷峻,这样笑起来竟也有种寒冰融解的惊艳之感。
不愧是老油条,这般能屈能伸心机叵测之人,倒是与她相像得很。
商西陆与沈清隽不同,沈清隽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心中的理想,他的心机、权谋都是为理想服务。而商西陆玩弄权术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权力,对于家国的概念甚至都没有云宓来的清楚。
可惜了,同类相斥。
见云宓久久不答话,本是带着笑容的俊脸又一点点恢复成了一开始那种面无表情。
商西陆冷冽地看了自己这群人一眼,见他们不再骚动乖乖站好,这才看向云宓。
他的眸色沉沉,冷冷看着远处的云宓,像在评估货物一般毫无感情。
云宓离他远,又站在陈副官身后,看不清。却能感受到那种刺骨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商西陆是跟她最像的人,他也冷,不同于云易铭的外冷内热,他的冷好似与生俱来,像云邺那样天生情感缺失。
云宓依旧沉默。
乐玖却突然开口:“大小姐不习惯身边跟着太多人,商先生的好意我家小姐心领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商西陆看了乐玖一眼,目光冰冷,犹如死物。
乐玖不怒反笑:“我是大小姐的属下。”
“不过是个路上捡来的玩物。”商西陆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你……”
“商先生。”云宓抬眸看向商西陆。
商西陆的眼神比云宓好些,清楚地看到了云宓眼睛里那种瘆人的冰冷。
那是一种万物都不放在眼中的漠然。
这就有意思了。
看到这一幕的商西陆嘴角竟上扬了一瞬。
只是一瞬,少女的眼眸又恢复了那种盈盈的水光,好似刚才只是商西陆的错觉。
“我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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