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之汉奸王宵将倭寇引入内陆,曾经屹立百年不倒的名门世家王氏,已成为人人唾骂厌弃的内奸世家。其王氏子弟在内地完全无法生存,即便王家将王宵开出族谱剔除姓氏,也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最后无奈之下只好举族迁入宝岛,并散尽家财以助家乡沦陷的华北难民,王家至此渐渐落魄。
如果她没记错,王宵幼时根本未入族谱,发达时王家自己巴巴贴上去的,到头来真是造化弄人。
这个王允文,应当是王家允字辈的小少爷。云宓与他来往,弊大于利,也不知云宓是如何作想。
不过,倒是可以借他来完善自己的计划。
“阿宓,你才回国,世伯世母也忙,恐怕你还不知道,今天可是良景节!”赵梓涵激动地抓着云宓的手欢快地说了起来,一双杏子一样的眼眸里闪闪发光:“顾盼河边的状元楼我哥订了包间,还不快快随我去?”
云宓略思:“我今日的毛笔字还没有练完。”云宓的老师乃当代有名的大儒,虽严肃却不古板,云宓出国也是他极力建议的,只是云宓也不得落下以前的学问,出国那两年每日所修的课程中便有写大字。
“哎呀!那些老古董一样的封建玩意儿早就不时兴了,你练那个做什么?如今我们这些上流的女子只要会跳舞,会钢琴,懂些西方的打扮和文化就可以了!哪还用古时候那些琴棋书画了!你出了趟儿国竟是越来越古板了!”赵梓涵一边拉着云宓的手一边准备往外走。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沉迷在西方文化当中,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所抛下摒弃的究竟是什么。
云宓不置可否,用巧劲微微挣脱了出来,站在原地笑道:“那好,你们先去楼下稍等,容我收拾一下自己,可好?”
“是梓涵心急了些,你别见怪。”赵霆昊歉意地笑了笑。
“是我糊涂了!我们先下去,你可要打扮地好看些才行啊!今年的‘佳人’定不会是那个陈懿如了……”赵梓涵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几个同伴一起出门,最后不由得轻轻嘟囔了几句。
看见那门被沈思绮轻轻关上,云宓这才放下微笑起步走了过去把门锁好。
她这两日在家里一直在找云宓自传的第二本,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丝痕迹。
她仔细想了想,前世云宓也是去了这良景节的顾盼河旁,也发生了许多事,如果她在家里没有找到自传,那么顺应前世之路去顾盼河便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良景节,顾名思义,在这个节日里华夏各地往往都会朋友或亲人相伴出门踏青赏景。
但这个习俗在新海这里因为后清时期最后一位皇帝清汜帝而彻底改变。
清汜帝性格寡言而专情,年轻时曾到新海游历遭遇劫难流落人间,渔女董環在顾盼河中救了失去记忆的清汜帝,两人在日渐相处中生出情意。
然一日,清汜帝在去给董環买糕点的路上突受刺激恢复记忆,并找到侍卫回上京处理叛贼。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清汜帝恢复记忆的同时忘记了失去记忆时的那段生活,也忘了董環。于是便顺从父母安排娶妻纳妾生子,继承皇位,心如死水。
然而,在清汜帝已近不惑时去新海微服私访,无意间走到顾盼河,只见河边有一孤零零的草庐,四处无依,甚是好奇,便差人前去探听。
门打开,只见一美妇作寡妇打扮怀抱一枝桃花,震惊状看向清汜帝遂泪如雨下,清汜帝霎时顿悟,激动不已,迎之回宫晋封皇贵妃,此后荣宠一生有情人终成眷属,直至后清覆灭两人双双殉情而亡。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后人美化的版本,毕竟皇宫太医数不胜数,皇帝回宫自是会检查龙体,可竟没有一个太医能看出皇帝出了什么状况,这就值得好好思量一下了。
本也没什么,但这董環身后的暴发户董家也随着董環权倾后宫而在新海不可一世,推动宣传之下,在新海将清汜帝与董環重新相遇的良景节的习俗给换成了青年男女相会的节日。
在这个节日里,顾盼河旁的桃花开的极盛,多为红白二色。折白桃花给想要结交的男女,白桃花所拥有最多者即为良景节的“佳人”亦或者“君子”。每一年的佳人君子都是新海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人才俊杰,但无一例外的是相貌都极其优秀,因此也就成了上流社会年轻人攀比的筹码。
折红桃花给所倾慕的男女,若是接收,则代表两情相悦共结连理之意。若两家还算门当户对且无世仇,两家长辈大多都会作主定下两人婚事,皆大欢喜。
然而云家却对这个习俗多有不屑。
云家世出美人,清汜帝时期云家有名的绝代美人云紫菀一入宫便富贵荣宠无限,即便后来的“真爱”董環入宫也是难掩其风华。只是不久云紫菀突发恶疾红颜早逝,而宫中传闻多是董環下的毒手,但皇帝护佑,云宓也难以得知当年真相。
……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应在云宓身上实是再好不过。
王允文瞧见从楼上缓缓走下的云宓,不由得怔怔出神。
那少女只是简单的穿了身天青色立领短袖旗袍,裙摆处绣着大片大片的桔梗花。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支雕着红色花朵的簪子。
比起盛装的他们,不知简单了多少,但偏偏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古经有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诗出《洛神赋》,赞美古时甄宓,现如今王允文将这话放在云宓身上,竟无半点不合。单是那双眼睛,便已是世间绝色。
难怪上流社会的人们知这云家贵女从国外回来后,都说这新海第一美人的名头怕是要让贤了。
即便王允文也算与云宓乃旧识,可毕竟两年未见,少女本就动人心魄的清艳容貌多了一抹冷清到出尘惑人之味,令人见之难忘。
这时,赵梓涵率先回神出了声:“阿宓……你长得越发……”想了半晌,竟是找不出形容词,只是傻傻地笑着。
赵霆昊也笑了起来,却没接赵梓涵的话,只道:“你竟穿的这么素净。”
赵梓涵不由反驳:“这是清贵!虽然阿宓没穿洋装,可阿宓穿着旗袍自是也好看极了。”
“好好好。”赵霆昊无奈宠溺地摸了摸赵梓涵的小卷。
“哥!你又摸我头发!”
一旁一直温和笑着的沈思绮拉了拉赵梓涵的手,对着已经走下来的云宓说道:“你既好了,我们便走罢?”
云宓微笑点头,那笑意使得清冷之意瞬去,倒是变得温婉可人。
她自是晓得这副容貌是何模样,若不是云家势大,这副祸国红颜的样子难免惹出不少祸。
前世云宓自是也晓得这个道理,便用化妆将这份艳色掩了几分,比如那美人独有的远山眉,形如远山淡雅高旷,她以前便常用螺子黛画粗几分,破坏了那种画一般的美感。但即便是掩了几分也是摄人的紧,可如今她却是撤了所有伪装。
不为别的,单单因为这次不得不去的良景节,便是她与沈清隽归国后的初次交锋。她知晓这次必须去后,根据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谋划了许久,即便这些人今天不来邀请自己,她自是也有办法去的。
云宓不能输,云邺亦是。
车上,本来叽叽喳喳拉着云宓东聊西扯的赵梓涵突然发现云宓头顶的发簪:“阿宓阿宓,你这簪子的花形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未曾见过?”
那花红艳至极,竟有一丝血色,却又美的惊人,想来是血玉做的,但似乎又不同于血玉。
“这花在国外叫做曼珠沙华,在国内也是有名字的,想必你也听过。”云宓温柔地笑着。
“是什么?”赵梓涵凑了过来,仔细看着那朵花。一直安静望着窗外的沈思绮不动声色隐晦地向着两人处看了一眼。
云宓却不再回答,只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赵梓涵便把注意力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许久未曾回国,这新海的人事,也变了不少。”云宓看着窗外感慨道。
赵梓涵点点头:“是啊,哥哥去年报考了长阳军校,有时候我去长阳瞧哥哥,都会蓦地觉得有些陌生。还有允文,这两年越发风流了,朱家的小女儿现如今还要死要活地非君不嫁,闹了不少笑话。”
云宓略略沉默。
赵梓涵有些忧愁地望着云宓,喃喃:“还有那沈家……”
沈思绮突然开口:“到了。”
三人下车后,沈思绮定定看了看云宓的背影,这才跟上两人。
一入状元楼,赵霆昊和王允文便迎了上来,赵霆昊温柔地摸了摸赵梓涵的头,这才用那双宛如含了春水的俊眸看向云宓:“我虽订了安静的包厢,可听说今日楼里请了绿浓先生来唱戏,也是难得一见。阿宓刚刚回国,今日便是主客,所以来征求你的意见。”
云宓眸光一闪而过,笑问:“绿浓先生?”
赵霆昊示意服务员下去,一边领着众人往里走,时不时护着三个少女,一边用眼神示意王允文。
王允文不肯过去,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不知何时叼了根狗尾草根,说出的话却清晰无比:“那绿浓先生名唤君无双,是湖宜来的,因为离着华北近,家里被倭寇屠了个干净。”语毕吐出狗尾草根,行动虽粗鲁却不粗俗。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了新海入了梨园做了一名戏子,花名绿浓,这两年里名声极响,想是有人暗地里捧着罢。”
“你看过?怎样,可是传言中的男装俊秀无双,戏装风华绝代?”赵梓涵来了兴趣。
王允文带着笑意的桃花眸撇了安静走着的云宓一眼:“俊秀无双我是不知道,但若说风华绝代,何人能及得上云家女子,想来不过是谣传罢了。”
云宓微笑,目光却不经意地瞟了走在一旁沉默到反常的沈思绮一眼。
那个一向笑意盈盈温婉和煦的少女,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她确定没有看错。
这倒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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