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卞氏,业牛医者,有女小字胭脂,才姿惠丽。
父宝爱之,欲占凤于清门,而世族鄙其寒贱,不屑缔盟,以故及笄未字。
对户龚姓之妻王氏,佻脱善谑,女闺中淡友也。
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丰采甚都。
女意似动,秋波萦转之。少年俯其首,趋而去。去既远,女犹凝眺。
王窥其意,戏之日:“以娘子才貌,得配若人,庶可无恨。”
女晕红上颊,脉脉不作一语。
王问:“识得此郎否 ? ”
答云:“不识。”
王日:“此南巷鄂秀才秋隼,故孝廉之子。妾向与同里,故识之。世间男子,无其温婉。今衣素,以妻服未阕也。娘子如有意,当寄语使委冰焉。”
女无言,王笑而去。
数日无耗,女疑王氏未暇即往,又疑宦裔不肯俯拾。
悒悒徘徊,萦念颇苦,渐废饮食,寝疾。王氏适来省视,研诘病因。
答言:“自亦不知。但尔日别后,即觉忽忽不快,延命假息,朝暮人也。”
王小语曰:“我家男子,负贩未归,尚无人致声鄂郎。芳体违和,非为此否 ? ”
女赖颜良久。
王戏之日:“果为此者,病已至是,尚何顾忌?先令其夜来一聚,彼岂不肯可 ? ”
女叹息日, “事至此,已不能羞。但渠不嫌寒贱,即遣媒来,病当愈;若私约,则断断不可。”王颌之,遂去。
王幼时与邻生宿介通,既嫁,宿侦夫他去,辄寻旧好。
是夜宿适来,因述女言为笑,戏嘱致意鄂生。
宿久知女美,闻之窃喜,幸其机之可乘也。将与妇谋,又恐其妒,乃假无心之词,问女家闺闼甚悉。
次夜,逾垣入,直达女所,以指叩窗。
内问:“谁何? ”答以“鄂生。”
女曰:“妾所以念君者,为百年不为一夕。郎果爱妾,但宜速倩冰人;若言私合,不敢从命。”
宿姑诺之,苦求一握纤腕为信。
女不忍过拒,力疾启扉。宿遽入,即抱求欢。
女无力撑拒,仆地上,气息不续。
宿急曳之。
女曰;“何来恶少,必非鄂郎;果是鄂郎,其人温驯,知妾病由,当相怜恤,何遂狂暴如此! 若复尔尔,便当呜呼, 品行亏损,两无所益 ! ”
宿恐假迹败露,不敢复强,但请后会。
女以亲迎为期。宿以为远,又请之。女厌纠缠,约待病愈。
宿求信物,女不许。宿捉足解绣履而出。
女呼之返曰:“身已许君,复何吝惜 ? 但恐‘画虎成狗' ,致贻污谤。今亵物已入君手,料不 可返。君如负心,但有一死 ! ”
宿既出,又投宿王所。
既卧,心不忘履,阴揣衣袂,竟已乌有。急起篝灯,振衣冥索。
诘王,不应,疑妇藏匿。妇故笑以疑之。
宿不能隐,实以情告。
言已,遍烛门外,竟不可得,懊恨归寝。窃幸深夜无人,遗落当犹在途也。
早起寻之,亦复杳然。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无籍。
尝挑王氏不得,知宿与洽,思掩执以胁之。
是夜,过其门,推之未扃,潜入。
方至窗外,踏一物,软若絮帛,拾视,则巾裹女舄。
伏听之,闻宿自述甚悉,喜极,抽身而出。
逾数夕,欲越墙入女家,而以不知卞家房屋布,去后院养病牛之地。
次日见卧草中,被牛嚼处过一。
而宿与王氏偷会被王氏夫执,宿欲逾垣走,墙头跌下,已而不治,右手废矣。
王氏亦被丈夫恶,虽无休之,明之带妾归。
王氏出此事,女羞与之通,于鄂之心亦淡矣,渐致力于明医兽之术。
女年十八,得婿,一年后产双生女。
二女一受卞家医馆,将医兽之术明,一务变商之位。多年之后,卞家医馆知名,世俗亦新。
自是之后,不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风,而诸司各业俱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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