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染想起了她们最初送进“女居”的那个女子。

    那是一个被封建迷信荼毒甚惨的女子。

    她的丈夫在弥留之际对她说：“我估计我们就要永别了，我死后，改嫁、守寡由你选择，请你说明你的打算。”

    她最开始听了只默不作声，但她丈夫坚持要她表态，说：“守寡当然好，再嫁也是人之常情。趁我还活着把事情挑明，有什么妨碍！我马上就要与你诀别，你守寡，我会感到安慰；你决意嫁人，我也就不再牵肠挂肚，了结了这份心事！”

    他们家本就贫穷，因要为丈夫治病更是几乎家徒四壁。

    她以为他是真心想要她过得好，于是说了自己的心愿：“咱家穷得叮当响，你活着都吃不上饭，死后，我指望什么守寡啊？”

    岂料丈夫听了之后，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恨恨地说：“你的心真狠啊！”

    丈夫随后便咽了气，可那死死抓住她胳膊的手却不松开，后来还是让两个有力气的人使劲将她丈夫的手掰开，才将她的胳膊抽出来。

    因为家中还有个年事已高的婆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诸项事宜。

    但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是，一天后她丈夫居然又醒了过来！

    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丈夫却自称看透了她，十分讨厌鄙夷她，虽说看在她一直尊敬婆母的份上没有休弃她，但实际上他有钱后却另娶了两个姨娘，将她们都压在了她头上。

    没有孩子，也没有丈夫的宠爱，她一直都过得抑郁寡欢。

    后来姜沉染和长亭偶然在他们府中借宿过一夜，和她很是投缘。

    听说了她的遭遇后，姜沉染特别气愤：“既然他自己都说了守寡改嫁都属人之常情，那为何还要怪你改嫁？本来他自己没本事弄得这个家穷得叮当响，他治病又用了许多钱，你这么年轻貌美，再嫁一个过得去的男子又有何不可！”

    “何况他想着他的老母亲无人照顾，那他想过你的老母亲有人照顾么？而且你本来也没有说过要弃他母亲于不顾呀！”

    “他穷时你不能离开他，他富了却主动背叛你，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和我们走吧，让这男人见鬼去吧！”

    “你想让他见我？”长亭忽然插嘴。

    “口误口误，不是指你哈！”姜沉染连忙赔笑。

    她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心中很是羡慕，又听着她们说起旅途中的趣事，她的向往之心更重。

    姜沉染看出她的向往，只说了一句：“你母亲已经在他富起来的时候病逝，你现在还有什么牵挂？”

    他富起来之后，却连几副药钱都不愿意多出，以至她的母亲只能痛苦的死去。确实，她还有什么牵挂在这里呢？

    于是她就给了那个男人一封和离书，等到他追出来时，她们三人已经凭虚御空，浩浩乎千里了。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又带走了好几个同样可怜的女子，其中有两个女子的遭遇很是相似，都是被那些自以为是的男子害惨的。

    第一个女子是在文登遇到的，姜沉染她们遇到她时是在一片偏僻的小树林里，她正好绞了白绳把脖子套进了绳结里，脚下一踢凳子要上吊自杀。

    长亭一挥手就把白绳割断了，女子掉了下来后却还是往树上撞去极力寻死。

    姜沉染她们询问过知道原由后，一个个都十分气愤。

    原来这女子唤作琼娘，她执意要自杀，是因为她丈夫的一个朋友散播的谣言。

    琼娘的丈夫有个朋友姓霍，与他的丈夫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极好。两个人从小时就很要好，长大了也是经常开开对方玩笑，顶起嘴来，谁也不让谁。

    但是有一天，琼娘的丈夫正走在学堂的窗外，就听到里面霍生在和同学们说：“某某**子曾与我私通。”

    众人不信，霍生便陈述了始末情节，并且说：“你们不信，我知道她的**有两个肉瘤。”

    那时候琼娘丈夫正走到窗外，听得明明白白，返身便走，回家就拷打起琼娘来。

    琼娘百般解释，说没有这回事，他却打得更厉害。

    琼娘不堪其苦，就下了决心以死明志。

    “就是说，霍生不知从哪得知这样的信息，故意在你丈夫走到窗外时和别人这样说？”姜沉染拧眉，“但你就为了这件事就要寻死吗？！”

    琼娘掩面大哭：“他这样散播关于我的谣言，即便不是真的，我的声誉也毁了！我的丈夫不信我，我的婆母厌恶我，就连我年迈的父母都因为我而备受指点，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呢？”

    长亭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应该轻生了。他们都不信你，这使你心灰意冷，可是你的确的清白的呀！不如让我们帮你查出真相，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些会因别人一句话就不相信你的人，不要也罢。”

    要查出真相很容易，姜沉染用系统伪造了一具琼娘的尸体，并且让琼娘装成鬼魂的模样去吓唬霍生。不过几天，霍生就跪在琼娘的灵堂前说出了真相。

    原来霍生邻居有个老婆子，曾经给琼娘接过生，知道琼娘私处有两个小肉瘤。这个婆子有一次和霍生妻子聊天时就说起了这件事，霍生妻子回家后又告诉了霍生。

    霍生就和同学们谋划了这个事情，最后琼娘丈夫的确相信了这件事，达到了他想要骗他的目的，但琼娘却因此自杀了。

    向众人表明了真相后，琼娘丈夫后悔莫及，其他对着琼娘指指点点过的人也是后悔莫及。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夜里，霍生、霍生妻子以及那个邻居老婆子都梦见了琼娘来指点着骂他，并用手打他们的嘴。

    醒了以后，他们都是感觉嘴唇隐隐作痛，用手一摸，高高肿起，三日后成了两个小肉瘤，成为顽固的症状。从此三人再不敢大声说笑，一开口就疼痛难忍。

    而琼娘丈夫也在一次意外中伤了两只手，从此再不能做重活，只能勉强写字，只是夏天冬天都冷得仿佛要冻僵了。

    琼娘和姜沉染她们一起上路后，没多久就又遇到了一个相似遭遇的女子。

    那是隔壁县的一个姓李的娘子，在被丈夫的同学造谣后差点被丈夫打死。

    那天李娘子要去走娘家，路上驴受惊了把她摔了下去，路边的一个书生就过来殷勤周到的把她抱上驴。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波折，却没想到这竟是她的大灾难。

    有天她丈夫回来，一把就揪起她的头发骂她不守妇道，还问她是什么时候和王生勾搭上的。

    天知道王生是谁啊！

    她丈夫打了她一顿，见她哭哭啼啼就是不肯承认，就去厨房拎了菜刀，扯着她要去砍死王生。

    后来那个王生从窗缝中看见了他们，吓得跳墙逃跑，她丈夫就提刀追了上去，她这才发现那位据说和她有私情的，竟是她回娘家那天遇到的书生！

    她丈夫没有追到王生，回家就拿她撒气，就算她解释了那天的真相，他也不肯相信，越打越凶，几乎要把她打死！

    李娘子知道再不走自己可能就会被丈夫打死，可就算是她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讨说法。因为在他们眼中，她现在就是一个在路边草丛里就能与别人野合的**！

    李娘子趁夜出逃，然后就遇到了姜沉染她们一行人。

    琼娘听了她的遭遇后极为心疼，既心疼李娘子，又心疼曾经的她自己。

    后来，王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突然就在当年乡试那一天，当着数位考官和考生的面，向李娘子的丈夫下跪说明了当时的真相。

    原来这位王生本与李娘子的丈夫很要好，王生想和他开个玩笑，于是就打听好了李娘子回娘家的日子和路线，悄悄藏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李娘子的驴极易受惊，王生等到李娘子骑着驴走过来时，他就猛地出来吓驴一跳，李娘子就摔倒在地上了。

    因赶驴的是个小憧，无力扶她上驴，王就殷勤周到地把李娘子抱扶上驴。

    李娘子也不认识王生是谁，王生就洋洋得意的到处宣扬：小僮追驴去了，自己曾与李娘子在路边草丛里私通，李娘子穿的是什么袄，什么裤，都说得清清楚楚。

    谣言就这样传到了李娘子的丈夫耳里，李娘子因此而被逼得深夜出逃。

    一行人一直都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来到真定界内，遇到了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是一个孤女，六七岁时就就当了童养媳。一两年后，她丈夫就引诱她同了房，此后就怀孕了，肚子渐渐胀大。

    她自己以为是得了病，就告诉婆母。婆母问：“动不动？”回答说：“动。”

    婆母觉得很奇怪，但因女孩年纪太小，不敢断定，又因家贫，就一直拖着没去看大夫。

    她们见她小小一个却挺着个大肚子，又是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都生了恻隐之心，问她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走。

    小姑娘分明是极渴望的，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说：“我可能快要死啦，大姐姐们自己走吧，别管我啦。”

    姜沉染可怜她，又见她手上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青青紫紫，只觉心中怒气蹭蹭蹭的往上涨，“你丈夫是不是经常打你？”

    听见“丈夫”这个词，小姑娘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却又不敢说实话，大概是被打怕了，只低着头说：“是我自己跌倒碰着的。”

    姜沉染只再问一遍：“你愿意和我们走吗？你这不是病了，而是被你丈夫害了，你这年纪这么小，他们都不懂得心疼你，你留在他们身边，迟早会死的。”

    若她不同意，她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去！

    丈夫是个变态，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也下得了手，婆母又是个不怜惜儿媳的，就连儿媳肚子这么大了都看不出来是怀孕了，平日里儿子对她的打骂估计也没管过。待在这么两个人身边，小姑娘迟早得死！

    这一次小姑娘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摸着自己大大的肚子，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珠，“我真的可以吗？”

    因为小姑娘即将分娩，大蛇发挥了百分之两百的速度赶到和真定界隔着两个界的小县城里，建了一所居处，热热闹闹的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