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圣旨送到上官婉儿家。

    “门下（注1）：持节出使吐蕃者，身系关河安宁，其人选不可不察也。昭容上官氏参预机要 逾三十载，未有妄泄；前后奏对，无不应机。兹授特进，检校（注2）秘书监（注3），充送亲使。左骁卫将军杨矩，久历边事，治兵有方，授云麾将军，检校鄯州都督，充副使。”

    上官海棠接完旨，让家人去政事堂告假，自己准备出发事宜，就不去上值了。

    下午，上官海棠进宫，考察内操。

    所谓内操，是武则天时期，上官婉儿奉旨组建的一支女子禁军，大约在景云年间（西元710至712年）解散。

    这支部队在史籍中留下的确切记载很少，后人只知道其中有一高级军官贺娄氏，由尚宫（注：正四品，普通女官的最高级别）调任，是韦后的亲信；以及景云元年（即景龙四年）六月，李隆基弑韦后，上官婉儿奉太平公主之命为李隆基的部下刘幽求打开宫门，并命令女禁军不抵抗。

    关于女禁军，虽然可靠的记载极少，但是不可靠的传言却很多。

    新朝大司徒郑婉在执政之余喜欢搞“历史发明”，有人说这是她小时候学历史学不好，造成的逆反心理。她曾亲自下令让太常卿举办追封唐息隐王（隐太子）李建成 为 唐灵宗（即追封他为皇帝）的仪式。后来有人揣摩她的心意，奏请追封隐太子妃郑观音（与郑婉同族）为孝嘉元妃。郑婉虽然原本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别人提议加封自己的先人，出于孝道，不能推辞。

    从那以后，为古人封官的事层出不穷。以至于韩州弋阳郡的富商沈星采（郑婉的朋友）过四十岁生日，朝廷下令改唐德宗生母沈珍珠（睿真皇后）的谥号为孝贞，以表彰沈星采足额纳税、稳定物价之功。这事后来被人讽刺，郑婉也意识到搞过头了，有些荒唐，就下令禁止无故追封古人官爵，或修改谥号。

    次年，杨柳心（上官海棠长女）率突击队进攻至咸阳以东十里，中了李自岷谋士赵普达设计的圈套，陷入重围。军中缺水，杨柳心下令用炸药打井，未见有水，却意外发现了上官婉儿墓。

    杨柳心部成功突围后，有人传言，上官婉儿组建的女禁军被李隆基坑杀，冤魂不肯转世，聚在上官婉儿墓附近；杨柳心与上官婉儿的残魂有血缘感应，所以召唤出了亡灵军团。

    为了辟谣，“业余历史爱好者”郑婉下令礼部侍郎张亮、翰林学士司马德宣成立课题组，组织一批专家考证唐朝女禁军的事。

    接到任务，张亮犯了难，历史上根本没有详细记载的事，如何考证？揣摩了一番郑婉的想法，张亮决定还是走发明历史的老路，以便交差。不用组织专家，找了几个擅长志怪小说的写手，胡编一通，再让司马德宣加以润色，就齐活了。

    经过张亮的炮制、包装，女禁军就成了人人能开两石强弓、左右驰射的精锐之师，堪比三国时的虎豹骑、陷阵营之类。

    到了司马德昭 修注唐史的时候，对女禁军的描述，在张亮版本的基础上进一步夸张。由于司马德昭不知兵事，却和武林中人多有来往，他就把女禁军写成是飞天遁地，凌虚御剑的神人异士。当然，这帮世外高人为什么打不过凡夫俗子李隆基，就解释不清了。

    以上种种说法，上官海棠从前就不信，穿越后更加不信。在新朝的陆军步兵中，尚且男子占绝大多数（连、排级军官男女比例大约一半一半，到团、营级军官，女性才占多数），那么在千余年前的冷兵器时代，要组建一支纯女子的精锐步兵部队，是何等困难？几乎不可能。

    上官婉儿虽然文才甚高，又善于处理政务，但治兵非其所长，更不可能把内操真正搞好。

    果然，经过一个下午的检查，上官海棠断定这支女禁军疏于操练，充当礼仪用途有余，实战则不足。

    纵观初唐、盛唐（安史之乱前）历史，在首都发动兵变，至少成功过4次：李世民1次，张柬之1次，李隆基2次（第一次杀韦后、第二次杀太平公主）。而失败只有两次，李承乾/侯君集，和李重俊。至于在外地搞事，比如 徐敬业从扬州起兵，根本没有成功的先例。

    因此，面对中宗皇帝随时可能病故，李隆基即将起兵的危局，上官海棠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控制一支长安城内的可战之兵。

    应对宫廷**，需要的兵 贵精而不贵多。根据上面几次历史事件的经验，真正决定生死成败的，就是三五百人，最多不超过一千人。长安城周边的驻军虽有十万人之多，但大部分人还来不及反应，事变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朝堂上的文武重臣，宰相和禁军高级将领，不是韦后一派，即是太平公主一派。这种形势，对于处在韦后和太平公主中间的上官婉儿无疑是十分尴尬的。宫中倒是有不少上官婉儿的亲信，也包括女禁军，临时操练几个月，虽然打肉搏战不行，守个宫门还是可以勉强胜任的。

    到关键时候，不能小看 守宫门的任务。兵变的叛军通常没有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把宫门守住了，阻挡叛军一阵，赢得宝贵的时间。时间一旦拖长，等城外的大军反应过来，情况就有转机了。毕竟多数人还是忠于大唐，拥护皇帝的。

    然而，对于上官海棠，她并不知道谁是上官婉儿的亲信，只能另起炉灶。作为穿越者，她只能运用她贫乏的历史知识，努力回忆有没有哪个记载在史书上的有才能的人现在在宫中当官，适合自己拉拢。

    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武惠妃。此人是武则天的远房亲戚，幼年丧父，无依无靠，按例入宫。后来成为李隆基的宠妃，按时间推算，她现在应该还不认识李隆基。

    能当上宠妃的人，一般智商不会太低（宫斗也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反过来说，如果强迫一个智商很高的人去宫斗，通常成为宠妃也不难。新朝就有不少篇架空小说，是假想陕关失守，李自岷一统天下，郑婉成为宠妃的故事。当然，后来有一篇写得太好，名声大噪，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张亮就把其他写这个题材的作者全抓了。

    做出决定之后，上官海棠亲自去殿中省 查阅女官档案，得知武惠妃现任司乐，从六品。不错，现在官还不大，应该比较容易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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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唐朝诏令文书的开头格式一般是“门下，……”门下指诏书发出前经过门下省核对。

    注2：检校，大约是代理的意思。但是有几种情况，寄禄官，只领俸禄，无职权，如杜甫检校工部员外郎；小官检校大官，相当于宋朝的“知”，比如知府（全称是 以某官知某府事）；大官（或平级）检校小官，就是兼任/代理的意思。

    注3：秘书监，从三品，掌管皇家经籍图书和机密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