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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已至，冰雨时常落下，每每双手触及到它的温度，都会想着明日也许这雨就会凝结成霜雪。红漆亭台坐落于湖中，冰冷的湖水仍似春风拂来时，微微荡漾。亭台之间，纱帘为风所扬，清茶置于桌上。水天一色，恍若隔世。

    此湖名为檀湖，我的住处正依附其旁。稍一开窗，便能所见檀湖之美景。那亭台自然也不在话下。在东国，未婚之女除花灯节外，不能上街游逛，因而在此观赏檀湖便成了我的习惯。耳边响起脚步声，不必回头我便知是侍女如烟。

    如烟端着一盏茶，对我道：“小姐，喝点枣茶暖暖身子吧。入冬了，在这里吹着冷风对您身子不好。”我点点头，合上窗，接过枣茶微抿。刚放下茶，便听如烟又道：“今日老爷奉柳贵妃的旨意，令小姐去访三公主。”我微点头，眼前仿佛浮现出叶比穗的容颜。不久前听闻她已失去了光明，可碍于身份，我却不能前去安慰她，现在有了机会，我自然是高兴，却也替她难过。

    记得幼年时我养在宫中，与叶比穗的情分最深。年岁逝去，我从宫中回返柳家后也仍与她书信来往。近日得知她不安好，我也十分着急，便私下去求了柳姐姐，想要与她见一面。柳姐姐向来是重情分的，因而此次能见她也不令我意外。

    枣茶的清香如蓓蕾在舌尖绽放。我问道：“何时备轿前往宫中？”如烟颔首道：“不必入宫，老爷说三公主搬入了染墨园，小姐您即刻便能动身前往。”我意外地望了望如烟，确认无误后，我的嘴角浮上一丝苦笑。王后始终是没有忘却，她还是恨着叶比穗。我朝镜中照了照自己的身影，轻声道：“如烟，替我更衣。”

    不需多时便到了染墨园，我快步朝着叶比穗的剪雨阁，连裙袂染上了细雨也不留意。如烟紧紧跟在我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我能猜到她想说却不便说的言语，无非就是叶比穗如今颓然度日，精神脆弱。

    推开门扉，我还是吃了一惊。浓烟混合熏香的味道朝我袭来，我不禁轻轻咳嗽。我转目便看见叶比穗坐于妆台前，一位侍女正为她描妆画眉。她的气色稍有缓和，但还是看得出疲倦。我打量为她画眉的侍女，才发现她是位异国人。亚麻色的长发被发油捋直，美丽的碧眼像是翡翠，却又比起翡翠的色泽更为漂亮，令人着迷。她的肤色本应近乎雪白，但许是晒了阳光的缘故，看上去与叶比穗的肤色相差不大。

    听闻动静，侍女迷惑地望着我，用不太流利的东国语问道：“请问您是？”我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敲门的失礼行为，忙道：“十分抱歉，我忘了敲门。”那名侍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叶比穗已然站了起来。她用满盛惊喜却空洞的双眼凝视着我，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她笑道：“绯白！真是好久不见，你近日可安好？”

    我清楚，她是循声而望向我，并非能看见。思及此，我心中怅然若失。我也尽量展开笑颜，尽管我知道她看不见。我回道：“我还好，只是担心你。”叶比穗又缓缓坐下，道：“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人担心呢？这里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清净雅致，我过得也还好。”我敏锐地注意到了她企图藏起来的烟斗，随后前去熄了熏香。我摇头道：“你这是何苦瞒着我？我还不清楚你吗？用这么浓的香企图掩藏烟味，殊不知毫无作用。”

    她静默地笑了笑，一如从前在宫里时那样。我走上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叹道：“若你能振作起来，我才算是放心。我心中明白这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强颜欢笑，我也不能真心地开心。”她失笑道：“你这可算是难为我。罢了，比起怨天尤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会帮我吗？”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她看不见，又道：“你若能因此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是值的。”

    此刻，她道：“那你首先得认识我的侍女，她叫温莎。以后有重要的事情，她负责替我传信。”我点点头，又看了看那个名唤温莎的侍女。我虽见过许多异国人，却不曾见过有这样通透碧绿的瞳仁的，对我来说分辨出她实在容易。

    叶比穗如今孤身一人，除却我，也许再也没有能帮助她的人了。我不知道这名侍女的来历，但是防备着总是必要的，万一她叛变了，泄露了风声，悄悄地处理掉也不是难事。倘使她那边有人来问了，就且说是不知所踪，为了一名侍女，他国的人也不会与东国有过多干戈。柳姐姐不止一次教过我，这个世上，所有与你初次见面的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宫中凶险，柳姐姐能长盛不衰必定是有其聪明之处，跟在她身边时我也总能学到不少。叶比穗是个单纯的孩子，我只怕她今后遇到什么风险不能自己处理。总有一日她要嫁人，到时候她能嫁个可靠的夫君，我才算是对她放心。终归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放不下也是常有的。曾记得柳姐姐问过我，若是她有一日对我刀剑相向，我该作何？我的答案将亘古不变：置她于生不如死之地。

    细雨绵绵，比起我来时稍微大了些。我静静地聆听着叶比穗的计划，替她提出漏洞与不足之处。比起以往，她似乎更工于心计了，但是有她的母亲在她身边，她又怎会纯粹如故？与她相会之后，我转而去拜访莫里安。几乎是所有东国人都忽略了这对双子，可是我没有忘却，他们是墨瞳人，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智慧。

    莫里安摆好棋盘，冲我笑道：“来一盘吗？”我点头，执起白子。我明白自己难以胜过她，但是我也明白，她会通过此种方式告诉我我想了解的一切事物。

    烟雨蒙蒙，树柳枝枯，棋盘之间，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