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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雪几乎是不停的,它与风融合在一起,变成了野兽的利齿,撕咬着人的血肉。此时此刻风停了,雪仍然漫天飞舞。这个时候人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雪,那从白雾弥漫的空中掉落下来的雪花落在人的头上,又化成水,白气向上蒸腾着。
我们把少女的尸体遗留在了雪林里,现在大概已经被雪埋了。等雪化了的时候,但愿有个好人找到她,然后把她埋了。现在我们选择了折返,天空的白雾变成了黑雾,隐隐透着星光。在这里是看不见月亮的,只有星星和灯能照亮我们的前路。现在我们打算回到城里找间旅馆,维克托并不喜欢玛达利纳,因而也不想麻烦她。
维克托不喜欢玛达利纳的原因是十分显而易见的,他不喜欢柔弱的女性,尤其是那种娇贵的贵族小姐。我的脑海里一直飘荡着玛达利纳的影子,她的确算是漂亮的。想到她雪青色的礼裙,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见过泽维尔穿裙子。现在我对于她穿裙子的样子抱以充分的好奇,鉴于她的举止,我怀疑她穿着洋装是否会有违和感。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晃到了旅馆里,维克托去要了三间房,并把钥匙分发给我和泽维尔。这个时候外边的街上没有多少人,夜里的北方是很可怕的,周围的一切黑漆漆的还带着雪雾,有的地方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让人觉得像是掉进了异空间。尤其在分不清昼夜的地方与充满黑雾的地方的交界处,那里显得十分诡异,叫人担忧是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地狱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开始思考关于加连说的话。按照他所说的,他是一个孤儿,塞西莉亚才是阿迪尔的孩子。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还杀掉了她们母女两人,仅仅是因为救下加连的人的命令。加连是克莱门特家的货物,他的逃出就是为了执行这些事情,所以连他的逃出都是被计划好的。桃乐丝也是其中的策划人之一,而且她还令加连杀掉了自己的心腹奥古斯汀,仅仅因为他知道桃乐丝做过的大多数事情,而桃乐丝需要绝对保密。
活着的人再怎么忠心于她,也难保不会透露出去,但是死人一定能保密。但是为什么要杀掉塞西莉亚和阿迪尔?桃乐丝承诺的东西无法给予,所以杀了她们?不对,应该是因为塞西莉亚杀掉了奥古斯汀,她是为奥古斯汀报仇,而报仇,就是诛杀其人,诛杀其亲。桃乐丝是个重情的人,这么说未免太可笑,但若她不是,却又不会帮助奥古斯汀报仇。
她是个狠毒重情的人。所以她会想办法让北国消亡,会让哈瑞斯家族陷入现在的处境。而在将来,她会为了自己杀掉的那些亲人,那些心腹而自尽。这当然纯粹是我的揣测,但是我觉得这种想法是最符合她的性格的,否则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如果这些事情是由泽维尔来做,也许会更好。但是若真是她,她就不会是泽维尔了。
而死在雪林的少女腰部的伤一定是由她自己弄出来的,是为了欺骗外行人,掩盖她是服毒而死的真相。是被逼服毒还是自愿服毒仍未可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希望有人能保护玛达利纳。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十分不正常的吗?她知道玛达利纳会有危险,所以宁愿自杀来让人知道她的危险并去保护她?这是建立在玛达利纳所受到的威胁是来自于暗处这个基础上的。
越是思考,事件的真貌就好似越清晰。但是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在得到新的线索之前,思考下去只会得出天马行空的结论。我听着窗外的雪声,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睡着。
一夜不安,我醒来时泽维尔已经坐在我房间内的椅子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疑惑地问道。
“这种锁要想撬开轻而易举。”她微笑着,摆弄着手中的小挂件。
“看样子开旅馆的不仅得防小偷,还得防客人。”我一时跟她开起了玩笑。
看着泽维尔,我回忆起加连说过的,泽维尔是我母亲的侄女。于是我问道:“泽维尔,你的姑妈在离开之前,与你的关系好吗?”
“很好。”她没有看向我,仍然摆弄她手上的小挂件,“她是我母亲的父亲捡来的孤儿,金发绿瞳,是个很漂亮的人,她的性格也很要强,对待小孩时又很温柔。”这么说来,我的母亲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我心下涌出一种奇异的感情。
于是我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和我……像吗?”
泽维尔愣住了,她手上的挂件掉到地上。她僵硬地转头过来看着我,道:“很像。不只是外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说罢,她的嘴角浮现起一丝笑容,带着一点疲惫。
在我梳洗好之后,我们就动身去找玛达利纳了。清晨的雾厚一些,一夜的雪停了,风又骚动起来。在这样雾蒙蒙的清晨,玛达利纳从府邸里走出来时显得格外动人。她换上庄重的深蓝色礼裙,外面穿着雪白的狐毛小披肩,一双纤纤玉手戴上有着浅蓝色雪花图案的丝质长手套。她放下长发,藏青色的眼睛里始终怀揣着笑意。在看到泽维尔时,这种笑意尤其。
她上来就笑着对泽维尔道:“上次你的朋友跟我开玩笑说你是一位女性,想来她一定很幽默。”
“是的,她从来都是个幽默的人。想必你也一定很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她,我还从来没见过有那么漂亮的眼睛的人。你瞧她那双祖母绿的瞳仁,真是让我羡慕极了。非常开心她是个幽默的人,如果她是个严肃的人却又在昨天说了这样的话,那我可能就要怀疑她是否对你保持着爱意了。不过说到这里,如果我并非嫁给你的大哥,我也很乐意嫁与你。”
“玛达利纳小姐也是个很幽默的人。多么阳光的少女,我的大哥一定非常喜欢你。”
她们简短的对话到此为止,我看到维克托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我就听到他小声地道:“真是个嘈杂的女人,看来我大哥将来有得受了。”玛达利纳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疑惑地问:“维克托先生,刚才你说什么?”
“他说你像百灵鸟一样可爱。”我立刻接嘴。玛达利纳优雅地表示了谢意,维克托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照他的话说,得罪了漂亮女人是很可怕的。不多时我们就上了马车,在旅途中,我只要想到泽维尔是与玛达利纳坐在我所乘坐的马车的前面那辆马车上有说有笑,心情就莫名烦躁。我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泽维尔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女性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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