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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片混沌的白,我们在这种苍茫之中有说有笑地走着,但当我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忽然感到彻骨的寒冷。这是在北山接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块平坦的雪地,雪地的那头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那个人正是加连。我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所听到的,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加连欺骗了我。泽维尔见我忽然停住话,关心地问道:“温莎,你怎么了?”我看着加连逐渐向我靠近,蹙眉道:“泽维尔小姐,请你和维克托先生先走,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待会会来追你们。”她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确对我很重要,于是拉着维克托离去。
他们走远后,这里除了加连与我再无他人。加连走到我面前停下来,他笑道:“好久不见,温莎。我来北方找你看来的确是正确的。”
“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阿迪尔的儿子,塞西莉亚才是她的女儿。你究竟是谁?”
“看来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是,塞西莉亚才是阿迪尔的女儿,而阿迪尔是先北国人,不是西国人。你想想看,知道阿迪尔这件事的人又有多少?我是谁又有那么重要吗?”
“阿迪尔的信件……是伪造的吗?”
“我可不知道,那些人把那封信给我的时候只叫我交给你,别的什么也没说。”
“是谁叫你交给我?谁在指使你?”
“你还记得我们去西北战场那次吗?不,你不可能忘记。桃乐丝当初顺水推舟地让你去了那里,还叫奥古斯汀跟着你,你不觉得这简直像是策划好的吗?安西尔是这件事的意外,但是奥古斯汀之死却是被计划好的。塞西莉亚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那里游荡?她根本是受了桃乐丝的命令,前去那里刺杀奥古斯汀。奥古斯汀知道的事情很多,包括你的身世。知道这么多的心腹对于桃乐丝而言是很危险的,所以她要除掉他。桃乐丝欺骗了塞西莉亚,她告诉塞西莉亚只要杀了奥古斯汀,她的和她的母亲阿迪尔就可以不用在西国小心翼翼地过日子,而是去南国,当她的贵宾。”
“可是塞西莉亚死了!你杀了她!”
“是,我是杀了她。那又是受谁的指使?还不是桃乐丝!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让我在塞西莉亚杀掉奥古斯汀之后再杀了塞西莉亚!看上去是自卫,可事实上,根本就是她策划好的!你根本不知道吧,你在南国花园享乐的那段时间,我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我被特训,受尽伤害,不杀掉别人,吃别人的肉,就会被杀、被吃。你多幸福,活在蜜罐里,而我呢,特训之后又去杀了阿迪尔,手上鲜血淋漓。你以为桃乐丝放过我吗?我知道的也太多,迟早和奥古斯汀一个下场。”
“你本来可以拒绝。你本来根本用不着做这种事情,只要拒绝就好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是你本来也许可以比现在更好。”
“不会比现在更好的。我从小就是贫民区的孤儿,被克莱门特家族的人抓去,变成了被贩卖的物品。如果我没有选择逃出,现在也许被卖到哪个变态那里,生死不明。不过也真是可笑,我以为自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可是却也是别人策划好的。我在外面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原来早就被规定了。可笑的是在我看见那两个人的时候,还以为得到了帮助,会活得自在呢。”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如果我知道,也许就不会说刚才的话。你是个可怜的人,根本别无选择。”
“是的,你没说错,我不是个幸运的人。但是,说起可怜,亲爱的温莎,你可比我可怜多了。你还不知道吧,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身份。”他的脸上展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知道的,我是西北混血人。”
“不,不只是这样。你的母亲是西国贵族的小姐,你的父亲是被剔除族籍的哈瑞斯家族的人,他将哈瑞斯家族的吊坠赠予你的母亲作为定情信物。大概就是你捡到的那个吧。还有,你的父母,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你肯定又在骗我。”
“不,这次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从出逃开始就是一个被计划好后来该怎么走的棋子,现在走到了末路,本来该自己去死了。但是我不甘心,我想告诉你真相,让那群人至少慌乱一下,或者你可以打破他们的计划。”加连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我本来不应该相信他的话,但是他说的像是真实的,一点点挖着我的心。那种不久前才体会到的,精神世界崩塌的感觉再度来临。他说我的母亲有一个侄女,叫泽维尔。我浑身颤抖不止,这次连眼泪也掉不下来。我跌坐在地上,雪的冰冷并没有让我好过些,只是让我更深的体会到,彻骨的寒冷,直灌入心房的恐惧。加连问我,如果我连出生都是被计划好的,我会不会选择去死?我不知道。但是此刻,我的意识已经跌入冰谷。
加连从兜里掏出一把枪,那把我异常熟悉的枪。他一直退到深渊边沿。他没有转身去看那个可以把人吸进去的深渊,他只是笑着道:“我曾经以为自己算幸运的,逃了出来,也许可以得到幸福。我以为自己和其他的孤儿不一样,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这真是可笑至极,一个棋子被用到最后才了解真相。我只是希望来世,再也不要碰到这群恶魔,到了地狱也不要遇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狂笑不止,一声枪响穿透云层。他向后倒去,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连情意都被冻结,我所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空虚的苦寒。人们常说梅花与苦寒总是在一起,但是那是因为那种苦寒是蕴含着情意的,而我所处的这片北方土地,没有半丝情意。我没有掉眼泪,心抽痛不止。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我能感觉到滚烫的血液从唇角溢出。
接着我该去找谁呢?我猜,是我母亲那可爱的侄女,泽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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