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这片土地上,南方才开始微不可察地降温,而在这北方的苍茫大陆之上,已是风雪的乐园。厚重的冻土上覆盖着积雪,苍翠的松柏傲然挺立,蔚然不顾风霜为它裹起的银装。这里万分静谧,听不见人与动物行动的半丝声音,只听见北风那如同野兽嘶吼般的呼啸声。北山像是尖锐的利齿,锯断了天与地之间。被云雾掩埋的天空辨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白雾后是否有一轮圆月。
我穿着还算轻便的衣装,头上裹着丝巾。这丝巾摸上去轻薄,看起来透明,但若是多围几圈,就足以抵挡风雪的肆虐。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空气里也都漂着我所熟悉的气息。我能感受到远方雪林里狼与鹿的吐息,拂过松柏后吹来被风的抚摸以及高大巍峨的北山后有人正生活着的生活氛围。
泽维尔与维克托都习惯了西方仿佛是永远也不会陨落的烈日,此刻忽然叫他们来到这残酷严寒的北方大地,他们自然是有些不习惯。泽维尔穿着厚重的毛皮,外面还披着皮革,她理了理兜帽上翻出来的狐狸毛,青灰色的眼睛向北方投以冷漠的目光。维克托看上去与之前在西国时相差不大,但是显然厚了几层。我们三个抵着冷风来到北山的一处小道口。
这里的雪地比起其他地方平坦得多,小时候我也是常来这里野,不过在母亲的嘱咐下,我从来不曾深入探索过。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从这里过去就是西国联合哈瑞斯殖民地了吗?”
“是的,我还以为你比我们熟悉呢。从这儿过去在走个几十里,过了城墙,就算是进去了。”维克托道,“城里有些小贩黑心得很,别乱碰他们的东西。”说完,他从斗篷里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泽维尔见他喝酒,马上笑道:“果然是酒鬼,上次酿好了分给你的果酒铁定早没了。不过这么冷的地方喝点酒暖暖身子倒是好,给我来点儿。”
泽维尔伸过手去接维克托递过的酒壶,喝了一口之后问我:“你需不需要?”我摇摇头,道:“这种气候我都习惯了,不需要别的什么来御寒。”她笑了笑,将酒壶还给维克托。
“啧,我竟然还不如个小姑娘。”维克托放回了酒壶,有些不悦地咂舌。
“别这么说,她是在北方长大的。”泽维尔随意地安慰了维克托,然后迈开步子往前走。
这条道路显然马车是过不来的,也难怪刚才我们早早就下了车。正如维克托所说,过了小道再走了三四十里就到了城墙。我从未来过这里,很早之前甚至不知道这里的存在。穿过城墙,一阵酒味儿随风吹来,我睁大了眼观察四周,这里的繁荣令我有些讶异。想想这里虽是殖民地,却是哈瑞斯家族在管理,那大概与先前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吧。
街道上人们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地面上的积雪应该在早晨就被工人们清扫了一遍,但现在又覆盖上了一些。这里的酒价格低廉,味道却香浓醇正,因而买卖它的人也是随处可见。其余的商贩也有卖毛皮、皮革或者说丝巾的,也有卖武器防具的,从蛋糕屋里传出来的蛋糕烘培好后香甜的气息令人感到无比舒适。有小贩在他们的屋前摆着架子烤肉,肉的气味传来,我感到饥肠辘辘。
此处的建筑墙体大都厚重,显然是用以抵御风寒,有的富贵人家特意把屋子顶部修成城堡式的,还有人在屋门上高挂着自己去打猎回来的战利品,以此象征自己家的强盛。我以前总以为自己是北国人,现在到了北山后面看看才发现自己当初实在是傻得天真。比起这些人,我简直像是在穷乡僻壤长大的野孩子。
有几个从西国来的商人在贩卖丹夕果做成的果茶、果酒以及果膏,这些东西对于北方人来说算是新鲜的,因而那里看上去生意不错。泽维尔买了烤肉来分给我和维克托,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她。事实上走了那么久我也的确是饿了。
我咬下一口肉,肉汁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那种令人满足的热度与肉感使我觉得僵硬的身子舒缓了些。这个时候我才像是意识到什么,问道:“泽维尔小姐,我们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没告诉你吗?见见我大哥的未婚妻,哈瑞斯家的玛达利纳小姐。”泽维尔凝视着我,说话的口气有些随意。我还没有见过泽维尔的大哥,却即将见到他的未婚妻,那如若我是个男人,那么这件事真是会令人啼笑皆非了。转念一想,哈瑞斯家族大概正是由于联姻才得以掌握住北方的控制权。
“只有我们三个人去见她岂不是很失礼?”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作为她未来的亲人来找她交流感情的罢了。”说着话时泽维尔的眼睛里充满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一如我最初见到的她。她身边的维克托听见这话,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吃过烤肉,我们东绕西拐的,可算是到了哈瑞斯府邸的门前。哈瑞斯的府邸丝毫不输于艾德里安家的府邸,毕竟怎么说这也算是大陆上的四大贵族之一的家族,再怎么落魄曾经的气派也不会消失。更何况北国灭了这个家族也仍然昌盛不衰。
这次并不算是正式的拜访,因此我们绕到偏门,叫人通报了之后就在外面等候。不多时就有一个女仆叫我们进去与玛达利纳见面,她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进门后我总算是见到了玛达利纳,她穿着雪青色的洋裙,亚麻色的长发绾成优雅的盘发,一双藏青色的杏眼打量着我们。
她微笑着提起裙摆道:“很荣幸见到你们,两位公子以及这位小姐。”我刚想说些什么,泽维尔就笑着回应:“玛达利纳小姐您好,我们是您将来未婚夫的弟弟,而这位可爱的小姐则是我们的朋友。”我虽然不解泽维尔为何要隐瞒自己的性别,但是我想她是一时起了兴趣想要逗弄这位玛达利纳小姐。我微微低头致意,想要隐藏住唇边的笑容。
玛达利纳得体而又优雅地招待了我们,她显然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少女,善于女红、琴画,对于战争一窍不通。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她十分迷恋对于她来说充满魅力而不失优雅的泽维尔,甚至可能超过了对她未婚夫的迷恋。有时我甚至想,泽维尔倘若真的是一位男性,那她的兄弟们一定都会感受到压力。
在这些人相互介绍之后,他们开始谈笑。我静静地聆听着,看见泽维尔与玛达利纳谈笑风生,眉眼间尽是欣喜之情,我原本平和的心忽然有些烦躁。维克托显然是习惯了他妹妹这种调戏良家妇女的做法,哪怕对方是自己大哥的未婚妻他也不动声色。玛达利纳对女儿家的东西抱有很大的热情,听到泽维尔向她介绍西国的珠宝丝绢时眼里似乎闪着熠熠光辉。
她优雅温柔,举止之间妩媚多情,这样的人间尤物,也难怪泽维尔会一直逗弄她了。思及至此,我看向玛达利纳的眼光变得有些不善,开始挑剔她过分迷恋浪漫的性格与身处闺阁的无知。
我们转身离去时,玛达利纳也用她含情脉脉的目光盯着泽维尔的背影。泽维尔与维克托谈笑着离开,而我走在后面。玛达利纳看着泽维尔对我道:“他很优秀,很迷人,对吧?”
“是的,尤其她是名女性。”我微笑道,说出话之后心中无限爽快。玛达利纳愕然地望着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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