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觉得她是一个厌世的人?”
“是,没理由地这么觉得。”
“也许你对她的认知有很大的偏差。她不是一个厌世的人,不如说,现在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世界。你没听说过东国墨瞳人的故事吗?”
“没有听说。泽维尔小姐,您能告诉我吗?”
“不必称呼我为小姐,温莎。叫我泽维尔就好了。这个故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当然,这是指在上层社会与东国之间。生活于水火之中的难民当然没闲情打听这些故事。东国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国度,存在的时间最为漫长,因而也有很多观念无法改变,例如墨瞳人。东国最初就是由墨瞳人建立起来的,因而拥有墨瞳的东国人都被认为是神圣之子。但是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墨瞳人越来越少,拥有琥珀色眼睛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纯墨瞳家族已所剩无几。为了保护墨瞳一族的血脉,东国人便提出以墨瞳人象征王权这一策略。”
“让人来象征王权,这不是太可笑了吗?人类岂不是被当作工具一样?”
“也许墨瞳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意义。想要证明你是国王或者王后,你就必须有一个附属于你的墨瞳人,因而墨瞳人就像是王冠一样的东西。可惜墨瞳人越来越少,于是最初建立这个体系的国王便宣定,为墨瞳人专程打造了一个居住的传统式园林,只有墨瞳人才能在里面生活。那个时候墨瞳人集中起来也还算是有些人,偌大的园子并不显得冷清,再加上大家拥有同样的血脉,因而在一起诞下的孩子也是墨瞳人。曾经有一个国王认为这实在太可笑了,屠杀掉了几乎是全部的墨瞳人,只有一对夫妇躲起来才得以活下去。这个国王引起了公愤,不久便退位了,新上任的国王又一次恢复墨瞳体系,将那对夫妇供奉在园子里。这对夫妇后来诞下了一对双子,正是现在的莫里双子。”
“后来这对夫妇怎么样了?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墨瞳人具体来说又是怎么生活的?”
“后来这对夫妇便病逝了,整个东国只剩下这对双子是墨瞳人。他们的生活嘛……说来也许有些无趣。就是待在那座园子里,习着琴棋书画,偶尔一起与国王王后品茶参加宴会,享受着极高的待遇。所有东国人都十分尊重他们,因为他们就像是王冠,若有了丝毫的损坏,那么就是杀身之祸。包括我们异国的人也不得不尊重他们,因为强盛的东国甚至可以为他们倾尽国家的一切发动战争,那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为了这种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不觉得太傻了吗?”
“你不了解墨瞳人的历史。他们建立了东国,在东国于危难之时曾力挽狂澜。这个种族内也有通灵性的巫女,不损一兵一卒,曾经灭了一个国家。更甚者,有传言说拥有这种颜色的眼睛的人都十分聪颖,计谋策略运用起来没有任何人能为之抗衡。若说这是天性,那就扯得不行。但是我却相信这个传言,因为我曾经见过几个墨瞳人,他们对于知识的渴望以及对世界的好奇简直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他们可以为了一个谜题不吃不喝直至解开,他们倾尽脑力只为某样自己在意的东西。这种可怕的专注力似乎是在同类之间衍生出来的,大家都在园子里,生活无聊,便刻苦钻研。虽说也有纨绔之人,但被同类亲手手刃,自然大家也就都不敢放纵。甚至那个园子里有过可怕的学术竞争,败者亡,胜者昌。那段如同地狱般的日子更是炼造了这个种族,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浩瀚海洋般广阔的智慧。”
“可是这个种族最后还是只剩下两个人了。这说明他们的计策也不是十分厉害,能让别人放过自己。”
“那是因为这个种族当时一心求死。他们已经厌倦了生便不得不永无止境地学习,向前,竞争的生活,期望得到解脱,不想再困于意识所造就的智慧殿堂。也许有很多未解之谜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可是连续几十代,几百代的追寻与探求令他们精疲力竭,再也不想继续熬下去。”
“他们也许可以放弃,不选择这条向前的路,停下来歇歇。”
“这是不可能的。这个种族天生的骄傲与性情迫使他们不得不放下一切人际关系,只为智慧与知识彼此孤独地存活于另一个奇特的社会,这个社会里无法容忍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现象,没有人能打破的死循环,所以他们渴望灭亡。尽管所有人都痛恨这种传统的可怕的飞速向前的探索与学习,但是不会有人提出大家歇歇。一旦形成习惯与现象,那么任何的反抗都将被视为罪恶。我听说他们曾发明过能让人去到世界以外的地方的机器,可惜后来在种族被屠杀时销毁了,不然我也想去看看世界之外是什么样。”
“那为什么你说莫里双子不可能厌世呢?”
“到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两个墨瞳人,不存在那个可怕的社会,自然也就只需享受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什么要厌世?”
“你说得似乎很对。”我的眼神有些飘忽,结束了这次关于东国墨瞳人的对话。其实我很难以想象那种永无止境地学习探索竞争的社会,但是我知道若我去到那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逼疯。能承受这种可怕的负担如此漫长的岁月,也许那些墨瞳人早就习惯于那样的生活,可是在最后却又感受到这样生活的痛苦。
这令我对莫里安十分好奇。我在夜色朦胧中看见的她的身影与她所说的话语似乎只是我自己的幻觉。对她有那样的想法,也许完全是由于她给我的神秘感先入为主。东国这个国度有很多荒唐到令人发笑的东西,可是却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强国度,甚至超越在战场上如鱼得水的西国。我忽然十分好奇那个国度,对自己将来前往到那里时会怎么样持有万分的兴趣。
我从呆滞中苏醒过来,才发现泽维尔始终面带笑容地凝视着我。她微微一笑,道:“谈论了这么多你也该累了。我们一起去找桃乐丝和叶比穗吧。”
我含笑回应,与她一起走在阳光明媚的小径上。路旁的花没有昨天开得盛了,也许夏天将悄然来临。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