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地面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浅浅的水洼,昨夜又是一夜的雨。空中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像用纱蒙住了东西,令人看得不真切。太阳还没升起,天边连一点儿可怜的微光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雾。树木在这片雾中依稀可见,院里的钟楼传来的敲钟声不断在脑中回响,而周围宁静地没有半点声音。
我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看只一片白的天空,叹了口气。
“嘿!”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我转过头去,看他的穿着打扮以及相貌,基本断定这是一个西国的人,不知怎么的找到这里来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艾德里安家的人,因而他进来的方式便成了一个谜,但不管怎么说,对这样一个陌生人我无法产生好感。
“你是谁?快出去!”我警惕地盯着他,向四周张望,希望能瞧见一个人来帮帮忙也好。他连忙摆摆手,道:“不,小姐,呃……总之你误会了,我是来这里找人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份说辞,于是接着问他:“你是从哪儿来的?找谁?怎么进来的?”
“听我说,我叫加连,是从西国的伊沙朗来的。我找一个叫温莎的女孩子,听说她在这里当仆人,你去查查吧,兴许能找着!”他有些着急地说着,迫切想要解释清楚。听到他说是找我,我有些惊讶,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加连这个人,便对他说:“你先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见我放缓了神色,便放松下来,道:“我是从那边的栅栏翻进来的,在这里面晃了挺久了,就只看见你一个人。”说完,他又问:“比起这个,你认识我说的那个叫温莎的人吗?”他的说法确实可信,那边的栅栏较矮,换作我也能翻过来。我在艾德里安家也待了好几个月了,逐渐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而有我在这里这件事情并不难查清。况且,从西国过来也有段路,看他穿着并不富裕,听到消息过来确实要点时间。如此说来,他的出现倒是合情合理了。
但是,我的身份几乎就是一个最底层的人,父母在北国亡了且不说,怎么会有西国的人要找我?我想了想,还是先探清他的来意比较好。于是我说:“我就是温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看了看我,踌躇了半天,像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口:“你的父母曾经与我的父母交好,在他们北迁之前曾写信给我的母亲。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你带到北山那边,他们决定把你留下,让你来西国与我们一起度日。”
“这件事情十分难以理解,但是我的母亲还是答应了。原本一切都会按照计划好的进行。但是他们似乎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们的打算,就被迫提前北迁。然后死于茫茫白雪中。后来我听说你来了这里做仆人,本来按照这样的生活彼此过下去也挺好,可是事情总是有意外。我的父母在奔往北方时,死掉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北方,但是他们在经过西北战场时,死掉了,而且留下我一个人。我找你并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能够与我一起去西北战场。我想弄清楚他们为什么去北方,以及这次去,说不定也能知道你父母放弃你的原因。”
他用真挚的目光看着我,我一时说不出回绝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亦从来没想过自己活命,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是必然。我实在是想要知道,父母为什么抛下我?莫非他们提前知道自己会先走一步吗?不,这是说不过去的。内心挣扎许久,我以一种细微的声音道:“你等我去问问桃乐丝可不可以和你去。”听到我的这句话,他露出一个笑容,道:“那好,明天我在栅栏外等你。你来就说明你能去,不能去就不用来了。”说罢,他爽快地从我面前溜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心里一阵沉痛。
我慢慢吞吞地来到了桃乐丝的房门前。迟疑了很久,终于叩门。进去之后,桃乐丝一如既往坐在她的真皮沙发上,手里翻阅着南国著名作家的书籍。她抬眼看见我,问道:“有什么事?”我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她,她忽然笑出声。她道:“亲爱的温莎,你还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呢。这么一个可疑的人,你怎么知道他所说的话孰真孰假呢?”听到她如是说,我恍然醒悟,但是又执着地相信他不是骗子。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道:“但是……”“不必说了。”桃乐丝摆摆手,道:“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我会让奥古斯汀陪着你,也算是他作为你老师的职责吧。万一被骗了,还能有个人陪你,凭他,也是能把你带回来的。”
桃乐丝下了决定后,又放下书籍,用眼睛盯着我看。她道:“总有一些事情你想要知道,总有一些亏你必须得吃。凭现在的你,是万不能前往克里斯蒂安家的。你还太纯真,太幼稚。”她这么说,我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甘,但是却又无从辩驳。
自从走出北国,我无数次感到自己的无力,弱小与卑微。每一次内心的煎熬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而是随着时间沉淀在心上,压得我的心一片阴霾。这里有太过我没见过的人,例如聪明狡猾的桃乐丝,年纪小小却狠毒的戴安娜,又例如那天在墓园里见过的,那个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少女。这些人的世界错综复杂,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卷入,但是说是机缘巧合也好,说是命运使然也好,我如今站在这里,度过着我最不喜欢的日子。
我看着自己房间里的花瓶,那细致的纹路,光滑的触感乃至青白相间的釉色,无一不说明它来自神秘的东国。有一种厌恶感从心中油然而生,我甚至想要捏碎这花瓶。心烦意乱,我索性甩手将它丢到地上。原本温润的花瓶霎时碎成碎片,反射着天花板上射下的灯光,晃得人心里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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