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空很碧蓝,我仍旧在巴斯赫城,这个时候桃乐丝他们去了克里斯蒂安家赴宴,还没有回来。
我坐在旅馆内的窗户前,低头俯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也许当初我答应桃乐丝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讨厌流离失所的感觉。在北国边境游荡的那段时间是我思念双亲最多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当时在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唯一的感触就是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也许从今往后连个温暖的地方也找不着。
可是我仍坚信他们还活着,安然无恙地居住在北山的那面,也许还在寻找着我。所以我得在他们找到我之前好好活着。但这个世界太大了,离开北国之后我连怎么谋生都不知道,不答应桃乐丝,那我将无路可走。我知道这件事情并非是简单的家族斗争,但是我不过是个传信人,又能被卷入多深呢?思及至此,我已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
外面的阳光正明媚,若不去四处看看未免可惜了这样的好天气。我走到旅馆外,没多想便顺着一条道走下去。我越是往那面走人越是稀少,许是快到了巴斯赫城的边缘吧。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走到了一个墓园。这座墓园修筑得整洁美观,似乎连排布都是有所讲究的,花草树木也都在看起来最令人舒服的位置,这不禁令我感叹巴斯赫不愧是巴斯赫。像我们那个小城就从来没有这么规整的墓园。这么想着,我已经走了进去。
虽说进来了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向四处观望,极少有人,只在远处看见一个人影。我不由自主迈开脚步朝那个人影走去。随着我走进,触目所及的是一名少女。她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头漆黑如夜的及肩发,天然地卷曲着,额前也覆盖着这样微卷的黑发。她身上穿着黑色的礼裙,裙摆一直垂到脚踝,恰好露出古典风格的黑色皮鞋。我还没开口,她已经回过头来盯着我看。
她的眼睛是深墨色的,就像泥潭一样浑浊且死气沉沉,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与这样的瞳色产生鲜明对比的是她白皙得病态的皮肤,就像长久以来生活在阴暗中的人一样,而且她的身子看起来十分孱弱,仿佛久病初愈的人。她给我的印象,就像是一个患有某种疾病的少女。
我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她道:“你是北国的人吧?”我有些愕然地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她露出笑容,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绿色的瞳仁西国也有,但是这世上有着亚麻色头发的人,就只有北国人了。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见过一个南国人,她有浅黄色的头发与月白色的眸子。”
“南国人并不都是那样。他们大多都是金色瞳孔,浅黄的发色。至于月白色瞳孔的,你见到的人肯定是贵族吧?不过既然说到这个问题,就接着说吧。西国人大多是金发蓝瞳,颜色比起南国人要深些,北国人大概就像是你这样了。至于东国人,就像是我这样。虽说是与我相差不大,但大多数都是琥珀色的眸子,像我这种深墨色已经很少见了。”
听她这么说着,我仔细想想在巴斯赫城看到的那些人的样子,确实都是属于她说的那些种类。我忽然又好奇,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她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深了,她道:“是来送一位故人的。不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倒是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呢?”被她反问,我略微迟钝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只是想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钟表,然后道:“看样子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呢。那么,这位美丽的姐姐,再见。”说罢,她那略微带着嘲讽的笑容变得温柔,然后她沿着一条小路消失在墓园里。
我仿佛听到她在小声地说着:“肯定还会再见的。”天色已经不早,我沿着原路返回,就此回到旅馆。但是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那个黑发少女的身影,总感觉她的举止是那么像一个人,可是我又回忆不起究竟是像谁。
在那之后不久,桃乐丝就来找了我,她说是该返回的时候了。又一次坐上这辆马车,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我看了看身旁的桃乐丝,她的头发大约到耳根,比起那个黑发少女要短些。不过桃乐丝的额前并没有被头发掩盖,她的头发也不是微卷的。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桃乐丝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问问这个世界上有深墨色眸子的人有几个?”我看着这正是好机会,便随口问出。
桃乐丝的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厌恶之情,她蹙眉道:“深墨色眸子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东国的那两个人了吧。他们是克里斯蒂安家的双生子,哥哥是个很沉静的人,妹妹的性格实在是恶劣得不行。说来我真是没见过性格这么恶劣的人!算了,不提也罢。”
看出她十分厌恶那两个人的样子,我便不再提这件事。不过如此一来,我也算是知道了墓园里那个少女的真实身份。桃乐丝又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应答,她又接着说:“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等下你到了宅子的时候,也许我的弟弟会说些难听的话,你别在意。”我点点头。看来这样的大家族,不缺乏礼仪周全之人,亦不缺乏瞧不起平民的人。
这一路似乎很远,于是我问道:“桃乐丝,从巴斯赫城到南国很远吗?”她答:“我们是在巴斯赫城的最东边,要到艾德里安家大约也要十几个小时吧。”
“既然如此,你们不是完全没有必要绕到北边吗?”
“不该问的别问。还有,以后你要称呼我为小姐。”
听到她索性拒绝回答,我便也不再多问,转而看向窗外的景观。路上有很多花,我根本叫不出名字。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寒冷的北方鲜少有花,最多也不过有几枝梅花。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繁乱,我逐渐沉睡在这样迷乱的光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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