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低温降雪令明湖上结了层薄冰，冷雾朦胧地笼罩在明湖之上，水天一色，一片苍茫混沌。在这吞吐天地的白雾之中，序兰亭只依稀可见一个影子。

    尽管东国的冬天也很冷，但比起北方来说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我思忖着桃乐丝的命令，仍不确定是否要刺杀柳绯白。如果我听从了桃乐丝的命令，穿过重重困难成功让柳绯白死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仍让柳绯白活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叶比穗的确是个温和的人，东国也的确很好，但我始终是北方的孤魂。

    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无论是南国、西国亦或是东国，都比不上我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北方。北国已破灭，但我需要的不是国度，而是北方苍茫的雪原，寒冷的气候与熟悉的一切。我可以抛弃现在的一切，现在心中的疑问独自前往北方隐居起来，但是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也始终放不下。

    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未来一定会回到北方，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桃乐丝将我从风雪之中救出来，带我去了南国，学习了很多东西，长了很多见识。我去过西北战场，奔赴过西国，也到北方见过玛达利纳。在南国花园时，我曾无数次思念遥远的雪乡，但当我到了西北地带，却又无限怀念在南国花园时的安宁平和。我不该停下脚步，此刻在东国也一样，我必须杀掉柳绯白，必须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游戏。

    在这场游戏中，我不过是个棋子。被玩游戏的人操控着，一步步击倒敌人，必要时则会被遗弃。我能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朝着真相行进，我似乎无限靠近那个在背后操控着所有人的玩家，又似乎距离那个玩家无限遥远。

    耳畔传来的冰冷却又柔和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在想什么？”我回过头去，只见莫里安站在我的身后，她身上仅穿着红白留仙裙，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保暖衣物。她的肤色原本就苍白异常，此时此刻看起来更是平添了几分惨白。我仔细打量着她柔软的黑色卷发与漆黑如夜却无神的暗淡瞳眸，竟觉得她有些像人偶。

    陶瓷似的光滑苍白的皮肤，黯淡无神的双眸，柔软顺滑的黑色卷发，乃至那种仿佛永远也不会动的站姿，这一切都像极了人偶。人偶会令人觉得阴暗压抑，甚至产生出恐惧感，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它吸进去一样。而莫里安也正巧看上去死气沉沉，她不笑的时候总让我觉得她会永远静止在那里，就像人偶。

    “你不冷吗？”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找到的自己的声音。莫里安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但我的话刚出口，我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她站在白雾之中，身影不太清晰。她的嘴角染上笑意，随后又转瞬即逝。她道：“北方原住民有很多，不只是曾经的北国人。他们在哈瑞斯家族的领导下，一起进攻西国呢。现如今，西北地带整个就是一个战场，烽火狼烟，枪林弹雨。”

    “北方的原住民用的武器应该只是弓箭之类的原始武器，怎么与强大的西国为敌？”

    “从北国覆灭的前一秒起，哈瑞斯家族就有了相应的对付西国的对策。至今为止，不过是在执行罢了。武器这种东西，哈瑞斯家族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又怎么会让这些原住民就这么上战场呢？较之此事，温莎，你的抉择更为重要呢。是护着南国，还是帮衬着灭了南国呢？”

    “我能有什么抉择？南国的命运又不在我的手里，我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罢了。我不过一介侍女。”

    “继续装傻也无所谓，反正你的所作所为最终都会变成结果投射出来，我迟早会知道。你无需学习我教过你的那些玄乎其玄的阴阳之论，但是我教给你的别的东西倒是可以在意。今天我们的情分也许就尽了。那么，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凤凰涅槃重生，不可或缺的是什么？”

    她问罢，转过身去，身影在白雾中变得更淡了。我能听见她的脚步声，还有她最后留下的：好好思考答案吧。

    西国与北方又一次打起了战争，而南国的命运，按照莫里安的话来说，我可以影响其一部分。也许就是我此刻心中所想，是否要杀掉柳绯白。柳家查清那件事情的同时，克里斯蒂安家族也在掏空南国的经济，令其崩溃，并一步一步瓦解南国。但若没有柳家更为清楚地查清那件事情，克里斯蒂安家永远也不会动手，他们更喜欢隔岸观火。

    这正巧说明叶比穗想要知晓真相的事情与南国密切关联着。假使我杀掉了柳绯白，那么柳家也许就相当于受到了南国的警告。记得服侍柳绯白时，她曾漫不经心地告诉我柳家与艾德里安家存在利益关联，关系似乎也不错。如果受到合作伙伴的警告，又丧失一女，也许会放弃查清此事。

    因为他们受到了警告：再不停止，屠你满门。

    放弃之后，别的家族也就相当于知道了一件事，查此事必无好果子吃，自然也不会往火坑里跳。桃乐丝曾说让我潜于东国，给予南国一片宁和，可是我对南国可没有感情。与桃乐丝相处的那些时间以来，我算是看透了她，就算对南国没有感情，与她之间的主仆情谊却还是在的。我不知作何抉择，决定等东南谈判时再作打算。

    莫里安想必心中比我更清楚这些，她深居染墨园，却对外界了如指掌。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一概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就如我想象中那样危险，甚至更甚。我不知道在明湖边站了多久，清晨的浓雾终于消散，莫里安早已不见身影。她的问题开始在我的脑海盘旋。

    凤凰涅槃不可或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