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即使没有风,也会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尖一直爬到头顶,在太阳穴处钻入混沌的脑子里。
赵雪儿固执的不肯穿袜子,自虐般把**的双脚搭在飘窗上。固执的把烧开过的水一遍一遍重烧,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看着它冒出白色的烟雾,慢慢冷去,又冒出烟雾,如此反复,反复。她拿着手机,开了看了几眼,又关上,又不甘心的打开,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可以述说的人。“叮,叮。”手机的闹钟响了,六点到了,该上班了呢。赵雪儿的眼睛有了点聚焦,动作一顿一顿的拿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用手把脚从飘窗上放下来,起身,然后理所当然的摔倒,顺带手机也被摔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嘟嘟……”手机貌似被不小心按了一个快捷健,是打出去了么。赵雪儿扯了下嘴皮,脸颊贴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等着手机给她的审判。会是谁呢?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她这样想,设置的快捷联系人不多,好像只有一两个人?忘了设置的是谁了,反正也不重要不是么。没有人会来关心,每个人只是呆在自己的灰色牢笼里,自以为是的拿着手机与外界保持着可怜的联系,没有了手机,没有了点赞,生活就进行不下去。要是有一天这可悲的信号被截断了,会是怎样呢,想想都觉得好笑和期待呢。
“喂?”电话被接通了,传来一个没睡醒的声音,“请问您找哪位?”这个声音听起来莫名的熟悉,但已然记不得是在哪里听到的了,认识的人太多,但往往都是点头之交,算不上什么朋友。
“我找你。”赵雪儿爬了过去,把手机翻了过来,按了扬声器和录音。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那声音并没有恼怒,只是鼻音有些重。
“你是谁?我不小心打过来的。”她故意这样讲,其实她可以换个委婉的方式,比如说多聊几下,肯定能推出对方是谁,但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
“我是赵雪儿,请问您有什么事?喂,喂,喂?神经病啊,大早上的。”
“嘟。”电话被挂断,赵雪儿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三个字上,“赵雪儿,”她喃喃自语。自己认识的人中绝对没有同名同姓的,连音相同的也没有。将录音反复的听了几遍,赵雪儿才恍然想起自己可以查找设置的快捷联系人的号码——那正是她工作之前的号码。
踩点到了公司,赵雪儿心不在焉的工作着,时不时摆弄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看。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她朝同事们履行惯例的告了一下别,踩着高跟鞋来到了茶水间,迫不及待的拿出揣在兜里的手机,战战兢兢的按下了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喂,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次那边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许多,“骚扰电话也得有个限度吧。”
“对不起……”不知怎的,赵雪儿的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混着喜悦和不可置信,“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请你听我讲完,妮妮。”
“所以,你是未来的我?”好半天,那头才有反应。
“对的……我就是未来的你。”赵雪儿快速的把脸洗干净,从口袋里掏出口红补了下妆。
“真是神奇,你说的那些除了老头子他们外就没有人知道了,有趣。你能告诉我,未来的我是什么样的吗?有没有很酷,去环游世界没有?去参加了摇滚乐队没有?见到山羊皮乐队没?”
“未来的你啊,也就是现在的我……”赵雪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你不是最喜欢惊喜吗?”
“切,听你这语气,长大后的我不会是个软蛋吧,真没劲。”
“呐,妮妮,你听着,仔细听好。我、我是认真的,听好了。你现在是初三,在你高二那年,爸爸会因肺癌、晚期……去世,现在你就带着他去检查。还有……”
“我记下了,不过你要是骗了我的话,我会找到你,然后揍你一顿!”声音恶狠狠的,但却透露着丝丝紧张和恐惧。
“我知道,”赵雪儿轻声说,手没有力量的垂下,不再去理会电话那端的喧哗。
“你说,赵雪儿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整天神神秘秘的,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我也觉得,她都是老姑娘了,也该着急了。”
“这赵雪儿平常看起来挺正经的,没想到也有了男朋友啊,哈哈。”赵雪儿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发了短信给原来的号码:回去再聊吧,她们在八卦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PS:好好上课,别开小差。¬_¬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信,好像一直在等着似的:那群八婆,无聊死了。知道了,回聊。
下班时间一到,赵雪儿顶着众同事暧昧的目光第一个出了门,急匆匆往家里赶。明天是周末,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了。
你下班没?手机振动了下。
下了O(∩_∩)O。她回道。
医生说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建议定时来医院检查。
那就好,一定要按时检查。O.O
你能不能不发颜文字,看着别扭。
好,不发了。X_X
你……赢了。
对了。
^^咋了。赵雪儿刚好到住处,拿出钥匙,进了门。
你能拍一张你自己的照片给我吗?
她愣了下,然后才发短信道:要我照片干嘛?>”<
好奇以后自己长什么样。
……不要(⊙﹏⊙)
哦,我本来还想让你听下老头子的声音的。
赵雪儿维持着脱高跟鞋的姿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半天没有动作。
喂?你还在吗?“嘀嘀”有新信息传了过来,打破了这个法术。
她回过神来,按着手机旁边的按钮,看着它播完一个动画后彻底黑掉。“呵……”从喉咙里或者是胃里发出了一声不明晰的叹息,真好,这个时候爸爸还活着呢,真好。
你是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为昨天的鲁莽道歉。一打开手机,就弹出一条短信提示。赵雪儿在发送栏打了几个字,踌躇了下,还是没有发出去。她一页一页往上翻,查看着这几天和自己的短信记录,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这样发短信,电话费还有吗?(⊙﹏⊙)
啊,你终于回我了。O(∩_∩)O还好,有的。刚读完这句话,电话就打了过来,上面显示的是“妮妮”。
“喂,妮妮,怎么了?”
“你好?”爸、爸爸的声音?!
“你好,你是长大后的妮妮吗?老头子开免提!好啦,我知道了!你小声点!”真的是爸爸的声音,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了,如此活力的来自爸爸的声音。
“您好,我,我是长大、大后的妮妮。”赵雪儿庆幸自己还是穿着睡衣,即使用袖子抹眼泪和鼻涕也不会怎么样,不像那些件贵的不像话的西服,套装。“您好,我、我有点激动。”
“哈哈,别紧张。”爸爸爽朗的笑声隔着时空穿到了右耳,又从左耳飘出来,拂过脸颊,拍过肩膀,顺着脚趾头没入到脚心。赵雪儿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心情,但无济于事,好像今天名为泪腺的水龙头坏了,关不了,只能不停地流。“爸爸,我好想你,呜呜呜,爸爸……嗝。”
“哭吧,哭吧。我们家妮妮受了委屈就哭嘛,哭出来就好了,别总是憋在心里。你看,这个‘坏姑娘’成绩班上倒数第一,但活得没心没肺的,多好。身体是最重要的,是本钱,别把自己搞崩溃了,那会得不偿失的。工作呢,也要努力,和同事们的关系也不能太僵了。和以前的同学朋友也要经常有来往的……”爸爸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赵雪儿一开始还能将每个字听的出来,但渐渐的,她听不出来了,只知道有个声音在讲话,这个声音不像摇滚歌手一样有张力,也不像女上司般咄咄逼人。就像迎着光飘下的白色羽毛,你没有看到天使,但这些柔软的带着太阳温度的羽毛却彰显着天使的存在。
“哎呀,我这人就是这样,每次讲着讲着就忘记时间。好了‘坏姑娘”有话跟你讲呢。“
“谢谢,我很开心。谢谢你,妮妮。”
“啊,小事一桩了。”稚嫩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你别怪我自作主张啊,这都是老头子的锅,不是我的问题啊。”
“嗯,我知道了。”赵雪儿轻快的说,“谢谢。”
“姐!这次期中考试我又考了第三名~”
“啊,妮妮这么棒~这次我也被评为优秀员工了,哈哈。”
“呐,姐。”
“嗯?”
“我组了一个乐队,就叫皮托市2号乐队。”
“披头士?”
“对,为了向他们致敬!哈哈,我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哦,妮妮。”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请查……”打不通了么。灰姑娘的魔法也是有时效的啊。
“总管,我们得走了。”
“知道了。”赵雪儿笑了笑,把手机卡扣下,将手机丢入垃圾桶,拎着包,踏着自己的影子,迎着光,朝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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