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莅临敝府，蓬荜生辉。老朽未曾远迎，实是罪过罪过。”

    “马老先生说的哪里话？您是永昌二年进士，官至工部郎中、河道御史，以侍郎衔致仕。晚辈当执弟子礼参见。冒昧来访，唯恐有扰先生清静。”

    “李大人言重了。老朽无一官半职，不过一介草民，当不起父母官如此抬举。”  魏州上郡乡绅马新怡 在自家府宅门口正与新任上郡太守李迷客套着，心想，“前雍的末代皇帝都已经吃了一颗‘花生米’，一命呜呼。四位殿阁大学士解职回乡，不过是献容皇后一句话的事。自己区区一个致仕的前朝官宦，岂敢在李迷这等实权人物面前托大？”

    二人相携走进马府的客厅，寒暄片刻，马新怡已安排家人整顿了席面。先是四样小菜，紧接着又上了六样大菜，有烤乳猪、爆炒牛舌、烧鸭、黄河醋鱼、葱烧海参等，无不是海陆之珍。酒过三巡，在宴席上作陪的马新怡的两个儿子借口不胜酒力，回房休息。李迷趁机责问马新怡，为何仍未上缴去年的正税？

    马新怡回答：“我家先祖 于前雍开创之际有扈从之功，幸得授世袭河西卫指挥使，并赐良田千顷。至在下出生时，官家裁撤卫所，操练新军。本郡恶绅赵大友、长孙锡、曹永德等人，见家父势弱，便勾结匪人、贿|赂官府，明侵暗夺，诈取我家田产。至今上郡府库所存鱼鳞图记载我家有地千顷，其实已不足百顷。草民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能付得起千顷的田税？”

    “马先生，你自己身有功名，又曾官至郎中，为何不状告恶邻，索回祖产？”李迷不解道。

    “李大人有所不知，前朝的州县长官都是流官，任满三年必须迁转。对这等陈年旧案，哪个愿意趟浑水？再说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既然有本事巧取豪夺、庇护亡命，在朝中也各有后台。官司打起来拖个旷日持久，难免不了了之。”

    “马先生如今为何不告状？冠军县是上官将军的封邑，我这个上郡太守可不是流官。”

    “父母大人有意帮草民讨回祖产，草民感激不尽。然官司要从郡府一路打到魏州、刑部大理寺，恐非两三年不可。上官使君急欲整顿田税，如何等得这个？”

    “倒也无妨。上个月犬子与韩龙煤号掌柜沈星采向西洋商人购买万斤铁炮，饶了步枪百支作为添头。枪是好枪，可是怕御史弹劾私购军国之械，不敢在军中使用。送予你，你号召宗族子弟，团结自保。只要等我收了你的状子，即可取回你祖宗的田产，不必等大理寺审结。”

    马新怡叩头称谢，又派家人取了黄金百两，说道：“大人肯重审数十年前之旧案，已是天高地厚之恩。草民何德何能，再白拿一百支长枪？这些枪，便算是草民购得的吧？若金额不够，草民一定补足。”

    李迷叫随从收了金子，又告诫马新怡道：“古人云，身怀利刃，杀机自起。让你组建乡团，乃是为了保卫乡里，匡扶正义。你若效仿赵大友之辈，放债兼田，欺男霸女，勿怪本官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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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京，弘训宫，献容皇后召见郑婉，问道：“李迷为上郡太守、牧马副使，系卿举荐。近来，有御史赵知非 弹劾他圈地于雕阴县，又受乡绅贿金，横行枉法云云。奏章副署者有数十人之多，就连你管的翰林院，亦有十余**劾李迷。确有其事乎？”

    郑婉心想，自己兼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不过徒有虚名而已，平日绝不敢到翰林院上值，否则非被口水唾沫淹死不可。那些翰林修撰、编修，大多食古不化，枉食君禄，不思国家之忧。弹劾李迷，乃是他们擅作主张。

    “臣不知”，郑婉答道：“臣职守戍卫，未兼台谏之官，岂敢妄加揣度？

    臣闻赵知非祖籍上郡，其族兄被乡人状告侵地等事，即由李迷主审。若赵御史挟私报复，捕风捉影，加以夸大，亦未可知。

    陛下若疑李迷有过，可诏令魏州刺史查察；确有凭据，则派刑部堂官核实。上郡边地也，境中时有盗贼啸聚，易动难安。若仅以风闻，辄召州郡长吏回京，致内外疑惧，臣恐非安靖地方之策。”

    召对结束，郑婉走出宫殿的路上心想：上官海棠以冲龄掌兵，即运用如神，乃天授之才；遂独领一军，镇守方面。至于文德教化，则非其所长也。她麾下部曲亲信，丁大力、路仁贾之流，皆起于市井布衣，徒有匹夫之勇。惟李迷曾为小吏，略能办理庶务。若李迷被捉回京城，在御史台问罪，一旦上郡有突发之事，上官骁骑一时激愤，无人劝谏，非酿成大祸不可。

    郑婉走后，献容问尚宫崔莺 以为如何？

    “娘娘，据臣所知，御史赵知非 前天才递上奏折弹劾李迷，而内卫奏报，郑婉昨夜即与大理寺判官张亮、翰林院修撰裴长秋 等人密谋，搜罗罪名，欲弹劾赵知非。裴长秋与洛阳府少尹郑潭 为儿女亲家。如郑婉所言，替李迷申辩，仅为‘安靖地方’，又何必号召党羽攻讦赵御史？至于其族兄侵地等事，尚在审理之中，并未结案。他若欲谋私利，大可交好李迷，洗清家族罪状，为何在此时上奏弹劾？”崔莺答道。

    “也罢，你与郑卿所言各有道理。朝野传闻，上郡新掘煤矿，一年可得利近千万两。却无分文上缴户部盐铁转运使衙门。下诏魏州刺史司马恢核查李迷罪状。你与赵知非携密旨，也去上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