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沈宅，并州平城煤号二掌柜、盐铁转运使司员外采访使范晋 登门求见沈星采。听门子来报，她迎至门外，用两手各掸了一下裙摆，跪拜道：“民女沈氏，未知采访使大人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范晋 和沈星采是第一次见，此前并不认识，当然不可能不递名刺，径直来访。所谓未知驾临云云，不过是客套话。

    “岂敢。郑少卿视小姐如心腹；贾太守奉小姐为上宾。在下不过一北州鄙夫，怎敢托大。你我在商言商，还是平礼相见吧。”

    互相客气恭维了一番，二人终于进屋落座。

    沈星采听范晋东拉西扯语焉不详，便直言道：“我所涉及的生意，除了新近接手的安阳铁厂，都与煤炭无关。自从西域停战以来，钢铁供大于求，江北各州的铁厂无不濒临停炉减产。不瞒先生，我厂积余之炭，尚可用一年。眼下无需添购新炭。再说先生是贵号总号的二掌柜。似推销煤炭这等小事，不必躬亲吧。”

    “小姐所言，无不切中要害。江北钢铁过剩，煤炭必也过剩。从平城运炭至江南，无非两条路可走：先向东，经代郡、恒山、京师、河间、渤海，然后换轮船南下；或者先向南，经雁门、太原、上党、河内、荥阳、颍川、汝南、扬州陆安，换轮船经大雁河，汇入平江……”

    “对这两条路线，我也略有耳闻，可是北线较短，南线较长。行商为省运费，通常是走北线。据我所知，贵号运煤，不也是这样走的吗？”

    “小姐所言不差。北线的确路程较短，可省些运费。然而从前北线只经冀州一地，如今要过定、冀、齐、北平，三州一府啊。层层关卡，处处稽税，这笔钱，就远远超过运费所能节省的了。”北线所经恒山、渤海两郡，原先都属冀州，是最近一年内，分别成为定州和改隶齐州的。至于京师，原先不课厘金，以示天子不与民争利。现在朝廷穷的叮当响，连献容本人的首饰衣食都缩减了，那么与不与民争利，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荥阳郑氏重义轻利，爱民如子，一贯是轻徭薄赋的。”沈星采虽未明言，但言下之意，你要走南线，经过韩州，就走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家固然高义。然事有缓急，关西还在打仗，我虑大帅会开征厘金以供军需。”

    “贵号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二百万两（注：参见本卷第五章，平城煤号曾给朝廷捐款）。你也送郑小姐二百万，她可以亲口向你保证，平城煤号在韩州永免厘金杂税。运煤专列经过韩州各郡可一律不停，免于检查。”

    范晋听罢，支支吾吾，未置可否。沈星采心想，平城煤号虽然家大业大，一年的流水逾一千万两，纯利也有一百多万，可是柜上的现钱并不会太多，短期内拿出四百万（注：前后两笔各二百万），肯定困难。若抵押矿山借钱，又得不偿失。

    “还有个法子”，沈星采想了想，说道：“韩扬粮号柜上现有十来万（注：大部分是偷卖洛阳官粮所得），安阳铁厂有三十几万，加起来五十万两，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我把你的事给郑小姐说说，再找她要五十万。以此为本金，我去江南，借上一百万。贵号设法筹款三百万两，你们是借，还是募股，我都不管。成立‘韩龙煤号’（注：平城古称龙城），总股本五百万，你六我四分账。既然郑小姐也在股，途经韩州的厘金当然是免的。

    顺便告诉你个消息，韩州汝南至扬州陆安的铁路，不日就要动工了。再等一年半载，这条铁路修通，走南线的路费又减不少。你抓紧把 韩龙煤号 的事筹备起来，扬州工业发达，用煤极多，这块蛋糕可不小啊。”

    扬州用煤，过去主要从徐州购进，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古守江必守淮，徐扬之间早晚会有大战，到时扬州除了本地采煤，外购煤炭的市场，大半要被韩龙煤号抢占。不过此事属于军事机密，就不用告诉范晋这个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