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西河太守韦鉴正在官署办公，老仆韦梃 突然来报，说小姐来了。

    韦鉴放下笔，站起来抖了抖官服，问道：“哪位小姐？是郑大小姐么？”

    其实仆人如果只说小姐，没加姓，一般都是指自家小姐。韦鉴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儿女已经被李自岷杀光了，所以才往别家小姐上想。

    韦梃回答：“不是，是莲儿小姐。

    老爷，小姐她一个人逃来了。路上饿了几天，这会儿正在后堂喝粥呢。”

    听到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让韦鉴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韦鉴老泪纵横，长叹道：“苍天有眼，不肯绝我！”

    韦鉴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就急忙去后堂找女儿。

    韦莲在路上饿得不轻，这会儿只顾低头喝粥，韦鉴进屋她也没看见。等她把一碗粥差不多喝完，韦鉴才轻唤道：“莲儿。”

    韦莲抬头，见父亲来了，便放下粥碗，投入父亲怀中大哭。

    贾和派兵突袭万年县的那天，韦莲正在咸阳郊外踏青，身边还有一个婢女陪着。韦莲是韦鉴的庶女，母亲只是侍妾。所以她出游时没有侍卫。

    到了傍晚，万年县已失陷，咸阳城四门紧闭，韦莲也被困在城外。

    当时一同被挡在城门外的百姓除了大部分返回乡下，还有一些留在城门附近等候（像咸阳这样的大城，城外并非荒地，也有客栈、民居等，只是治安不如城内，当然房费也比城里便宜很多）。

    韦莲毕竟是世家女，知道咸阳城提前关门很可能是因为有突发的紧急军情，几天内城门都不会再开了。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还没到正常的开城门时间），韦莲就让婢女红儿雇车赶往西河郡。

    谁料，在路上，本来已经快到了，又突遇流贼，车被抢走。

    红儿舍身护主，换上韦莲的华丽衣服，吸引了贼人的注意，韦莲趁机逃跑，竟然就这样侥幸脱身了，一路跑到西河郡城。

    当时情况危急，韦莲当然没功夫打听这些贼人从何而来。

    实际上，这些人正是贾和派兵围攻西河郡城时被吓走的城郊居民。良民逃离居所，被盗寇裹挟，便成了流贼，四处抢掠（注：为了行文方便，极大简化了“流贼”的形成过程，实际上复杂得多）。

    韦莲在父亲怀里哭了一会儿，终于不哭了，恨恨地说：“爹，这些贼人太可恶！不仅掳走了红儿，连女儿也险些落入其手。爹快派保安旅去捉拿他们。”

    韦鉴听了女儿的话，叹道：“已经没有保安旅了，现在西河郡城的驻军是第六师。”

    “第六师？隶属哪个军？”韦莲并未听过这个番号，不过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关西师旅众多，有哪个师是新组建的所以她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

    “韩州第六师，师长贾和，他的上司是荥阳人郑潭”，韦鉴答道。

    韦莲就算不知道贾和、郑潭分别是谁，但她一定知道韩州、荥阳都是关西的敌人，大雍的叛徒。

    就在韦莲十分惊讶之际，韦鉴又接着说道：“父亲现在也不是大雍关西省西河市市长了。而是新朝韩州西河郡太守。”

    “父亲，……你投降了？”

    “对，我投降了。什么保安旅？就是个空架子，战兵只有千把人。况且当时城中士民惊惧，外无援兵，内无斗志，如何守城？”韦鉴见女儿面色茫然，显然没听懂，便说道：“你还小，过些年就懂了。”

    韦莲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颤声问道：“父亲，这投降了，会受惩罚的吧？”

    韦鉴无言以对，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委婉的说法，只好直言回答：“莲儿，你哥哥、弟弟、叔叔、伯伯，都死了。你娘、你姐姐，被充为军妓，受尽侮辱，或许也自杀了。现在，全家就剩你和爹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就是投降的惩罚。

    莲儿，你恨爹么？”

    韦鉴说完，父女二人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