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亭，是上官腾的亲信家仆；你爹叫上官忠，是上官家的老管家；我叫秋月，是上官腾上个月在洛阳买的歌姬，郑婉跟上官腾一起去……”

    深夜，秋月 站在洛阳郑府后院的墙外，脑海中反复盘旋着这句不完整的话，而其它的记忆，自己从哪里来、为何在这里，仿佛全都忘记了。

    秋月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衣服是新的，干净整洁，而且料子不错。只是身无分文，也没有首饰，惟独怀中揣着一支手枪。

    秋月思虑了一下目前的处境，今晚似乎必然要露宿街头了，或者找个废庙避避风。且不说自己身上没钱，就算有，一个独身女子半夜投宿客栈，也容易让店家怀疑。

    近来洛阳的治安还算稳定，只露宿一晚，应该不至于遇到歹人。就算遇上，反正自己手里有枪，寻常毛贼也伤不到。

    明天把枪卖了，去牙行（注：类似现代的人力资源市场、招聘会 之类的）找个正经营生，攒些钱，等过两年租一处门面，做点小生意。

    秋月知道自己并无生意经验，所谓的小买卖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万一不成，还得干回老本行。

    但是即便重操旧业，有了自己的门面单干，挣多挣少，除去租金就都是自己的，总比过去每单生意都被楼里抽取大头要强得多了。

    两天后，秋月找到一个在酒楼当服务员的工作，包吃包住，除了每月的保底工资，客人平时给的赏钱小费又是一项收入。自己年轻貌美，在洛阳找个吃青春饭的工作很容易。

    谁知好景不长，在那个酒楼干了才不到五天，就在大堂碰到不良客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借机揩油。

    秋月心想，楼上雅间的客人，偶有举止轻浮的，自己忍了也就算了，毕竟有不少小费。

    老板待自己宽厚，其他服务员收到小费，都需要把一半甚至更多交到柜上，不像自己可以全部留下。只要不太过分，自己尽量别给东家惹事。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楼下大堂的客人通常不给小费，或者给的很少。秋月把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到一边，然后给了那人几个耳光。

    那不良客人肥头大耳，满脸赘肉，秋月也没想到自己的手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打在他脸上的掌印竟然不褪。

    那人不满，叫来大堂领班，要求秋月道歉。与那人同桌的狐朋狗友也纷纷跟着起哄。还有人说，你让我们每人摸一下，这事就算了。

    大堂领班见其他桌的客人有不少都朝这边看，自然想尽快息事宁人，便逼迫秋月道歉。

    秋月说，我本是楼上的服务员，现在楼上客人不多，我才临时下来帮忙。我的事不归你管，你让掌柜过来，把这桌流氓全轰出去，不然我就不干了。

    掌柜来了，他倒是知道秋月不太可能污蔑客人，只是如果真把这一桌人轰出去，将来这事流传开来，别人肯定认为本店店大欺客，就不好了。所以掌柜也劝秋月不要大闹。

    就在局面僵持之际，一位邻桌的客人突然站起，走过来，说道：“老板，我看把这一伙人轰走不妥。

    依《永徽律》（注1），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罪该鞭笞四十，罚钱五贯。

    咱们在这儿争吵不休，各有道理，也吵不出个所以然，还影响别人吃饭。不如去洛阳县衙，断个是非？

    要是这位秋月姑娘所说属实，到县衙把你们个个打得皮开肉绽。”

    酒楼的掌柜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一桌客人当然更不想去县衙吃官司。其中一人反问道：“你又是何人，管老子的闲事？”

    “我是洛阳市民。目睹你们犯法，欲将你们扭送官府，这是每个市民的合法权力。阻止你们人多势众 欺负一弱女子，也是每个好人的良知。

    秋月姑娘，我是观风楼掌事，这是我的名刺（即名片）。刚才看你举手投足之间仪态端庄，大概能猜出你的身世，以及你为何在此。

    我劝你一句，别再为难自己，也别再自欺欺人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容貌无双，在此当垆贩酒，就是冰清玉洁？那为何客人给你的打赏比其他服务员高出几倍呢？

    别费劲了，来观风楼吧。不提钱财，观风楼百年老店，树大根深，可以替你解决任何问题。”

    见秋月的态度似有松动，那掌事又继续劝道：“姑娘是不是想在这酒楼只干两三年，积攒些钱，然后自己开个小店，做点儿小买卖？

    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房东刁难、进货渠道上有各种偷手、官府的苛捐杂税、税吏吃拿卡要、行会的会费、黑帮的保险费、小混混的摊子费……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你都能应付的来？

    观风楼的福利，我想你也有所耳闻，绝不是青春饭。有了一定资历，要是不想进入管理岗位，还可以担任教习。将来不论是嫁人、养老，楼里都有相应的条款。

    本人位卑职小，不能直接举荐姑娘进第七层，但是可以让姑娘先见习半年，然后由掌柜评定。只要不出大错，保底也是五层。”

    这桌蛮横的食客听到这儿，终于开始害怕了。观风楼是什么地方？据说荥阳郑氏嫡长女郑婉坐镇洛阳，不喜欢在家吃饭，有段时间是住在观风楼办公的（参见第15章和第14章末尾）。洛阳府的五品大员，到观风楼消费，都进不了第七层。

    秋月想了想，那掌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势成骑虎，自己不想去观风楼上班，恐怕也不成了。

    秋月轻轻点了点头，那掌事便要带她走，酒楼的掌柜等人也都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