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 被郑融勉励了一番，心中暗喜：自己这个九品小官，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连升三级，晋位六品不说，最重要的是在掌管韩州一切军政事务的郑大帅面前露了脸。如果差事办得好，郑婉平安返回，她应该也会承自己的人情。

    张亮 城府颇深，他此时深藏心底的喜悦，连郑融都没发现。在众人看来，张亮 回答完问题就不卑不亢地退下了。

    张亮走后，宋提刑向郑融建言：“大帅，据张亮刚才的分析，此案疑点颇多，似非人力可及。

    下官曾看《狄公案》中记载，隋末名将宇文成都被部将简小郎刺杀，之后到唐朝武德年间，简小郎一家数十口遭宇文成都化作的厉鬼索命，无一生还。

    下官斗胆妄言，小姐在陕郡杀敌近万，会不会是被关西士卒变成的厉鬼所害呀？”

    “荒谬，荒谬！”郑融听到宋提刑的说法登时愤怒：“我说宋大人，你官居一府臬台，身负刑名重责。遇到疑难案件，一时不能侦破，便往幽冥之事上推诿，你就不怕国法森严吗？”

    宋提刑被吓得叩头请罪。

    郑融接着说道：“要是在战场上杀人就会被厉鬼索命，我荥阳郑氏从高祖那一代开始，代代历任封疆，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就说我父亲任太守时，中原大旱，连天河都几乎断流。

    大旱之后又起蝗灾，五州二十余郡颗粒无收，以致流民四起。

    当时恒山庵也被围攻，形势万分危急。定慧师太飞鸽传书，说冀州当地的刺史、太守全都畏贼如虎，龟缩城中自保，无人肯派兵救援。

    是我父亲率领本郡子弟，千里驰援，一路杀上恒山。沿途大战数十合，小战百余合。按照你的逻辑，我爹怎么没被厉鬼索命啊？

    再说本帅，我虽然一贯主张偃武修文，但是担任都督十余年，职责所系，节制本州军务，杀的人加起来，总比婉儿多吧？怎么我还活着站在这儿？”

    宋提刑只顾不停磕头，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念在你平时缉拿盗贼还算得力，对维持洛阳的安定不无微功。只要婉儿最终能平安回来，你刚才的大谬之言，我就当你没说。不过你要是还敢继续造谣生事，阻碍办案，那本帅绝不轻饶。”

    宋提刑回家后反复思量，觉得自己因一言不慎，得罪了大帅，前途危矣！于是他私下去找目前还算是自己下属的张亮商议。

    两人在餐馆小聚。宋提刑不顾自己的上官身份，大肆奉承官阶低自己四级的小官张亮（注：洛阳府提刑是五品），夸他推理如神。

    张亮据实回答：“下官的雕虫小技，入不得方家法眼。亮 敢问大人，可知当时站在郑大帅旁边的女子是谁？”

    宋提刑这才想起，当时房间里 的确多了个身份不明的人物。

    “大人，下官观那女子身份神秘，气度不凡，似乎并非大帅的下属，而更像是朋友，或者客人。斗胆揣测，她应是一位武林高人，或许就是恒山定慧师太的亲传弟子。

    大人在提刑按察这个行当也干了半辈子了，自然知道破案之法，循序渐进，无捷径可走。郑大帅的女儿找不到了，他会有耐心等咱们一点儿一点儿的破案？弄上十天半个月，才初见端倪？这还算是运气好的。

    不可能！大帅希望明天就能把女儿找回来。

    所以下官料定，郑大帅根本就没指望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把小姐找回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武林人士解决问题。咱们负责敲敲边鼓，也就行了。所谓查案，不过是做个样子，走个形式。不用动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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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郑融打发走了宋提刑，问女儿郑伊：“你姐姐的下落究竟如何？”

    郑伊据实回答：“我曾经用姐姐的一根头发做过一盏魂灯，后来一直带在身边。

    据魂灯显示，姐姐性命无忧，而且肉身应该就在此地方圆十里之内，未出洛阳城。只是姐姐的神魂受损，可能是得了离魂症。

    刚才我用招魂幡试图找到卫士张大柱的魂魄，想问问昨晚事情的经过，没找到。但是意外招来了姐姐的一魂二魄，现已放进养魂瓶中。因为姐姐还活着，她离体的这部分残魂处于休眠状态。”

    郑融耐心听女儿讲着他并不完全理解的“专业”知识，不敢打断，只是在最后问道：“伊伊，那现在怎么办？”

    “父亲，既然已经找到了姐姐的残魂，残魂靠近本体时会有感应。我只要拿着养魂瓶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找，总能找到。

    另一面，派出衙役捕快，严密注意各城门动向，勿让姐姐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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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融派张亮陪着郑伊找人。两人乘坐马车。郑伊把瓶子揣在怀中，并不需要时时盯着。

    左右也是无聊，郑伊便对张亮说：“我听师父讲，当年中原大旱，恒山郡死人极多，恒山太守一时找不到推卸责任的理由，竟然诬告本庵，还想传我师父去过堂。

    真是荒谬！

    幸好有你大伯当时挺身而出，不顾路途遥远，从洛阳过来，替我师父打官司。

    你大伯在恒山郡的公堂上面斥昏官，义正词严，毫无惧色，真是令人钦佩呀！”

    “姑娘过誉了。

    当年的事，贵庵清清白白，公道自在人心，也不全靠我伯父舌辩。再说背后还有冀、豫两省的督军支援，方才确保恒山郡守的奸计落空。”

    张亮的话如果放在今天，会令人费解。督军（或都督）是太守的直接上级，总管一省/州 军政事务，哪里用支援？随便递一句话，太守就得遵命。当年不同，督军只管军事和监察，不能直接干预地方政务。（注1）

    两人在车上又攀谈了一番，这时路过一青楼，郑伊命令车夫缓缓行驶，绕着此地转了几圈，又仔细观察魂瓶的动静。

    张亮见状心想：“原来如此！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所谓离魂症，只是失去记忆，又不是变成白痴。

    小姐深夜出走，身无分文。在洛阳城内，有何处可以安身？恐怕流落青楼的可能性最大。

    那么自己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宋提刑，让他抢在前面找到小姐，将功赎罪？”

    张亮转念一想，“算了吧。

    如果能跟着这位姑娘找回小姐，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郑大帅已经答应提拔自己做六品官，到时候再谋求小姐提携，四品、五品，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何必再去巴结或许已经失势的五品‘小官’宋提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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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宋提刑向郑融、郑潭汇报，自己查知城中的“德瑞行”当铺在昨天收到高档手枪一支，是一个姑娘来当的，且枪的型号与小姐的佩枪相符。

    宋提刑汇报完，郑潭把吴长史、张亮 也叫来。众人分析了一番，一致认为这是郑婉还在洛阳的又一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