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上巳之节，众人以兰汤辟邪，手执兰草，往于河畔。

    正逢暮春之时，天青风和，或踏青赏玩，或曲水流觞，游人欢畅，孩童嬉闹。

    深闺少女，上巳春嬉，曾有诗人唱诗道：“长安天气新，水边多丽人。”自古，上巳节除辟邪以外，亦成了男女定情相会之日，皆因上巳节男女相会可免于私会之名，避不贞之责。

    除沈云媺太小不能出门以外，沈家的女儿都换上新衫上街，也颇用心思打扮了，一个个容貌鲜妍犹如娇花。

    年纪大的已出阁，按长幼，现在三房的沈云妩年纪最大，再过几个月便及笄，到底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虽样貌不算出色，但身材苗条，稍加打扮便显出这个年纪特有的美丽，沈云婉瞥了沈云妩一眼，看着自己身上鹅黄绣杏花的月华裙，到底是年纪尚小，便是努力打扮也不及沈云妩惹人注目。

    不过沈云妩也只是个庶女，沈云婉轻轻笑了一下，一个庶女而已，想起庶女她便向沈云如那里瞧去，沈云如打扮的并不显眼，衣裳挑了莲青色，并不是什么鲜艳的颜色，但容貌已足够惹人注目。远远望去，犹如青竹，清雅秀美，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温柔。

    苏姨娘长得貌美，沈长颐也长得俊秀，沈云如得了两人的优点，得了一张绝色姿容，不加任何修饰，便能生生勾走人的魂！

    狐媚子！沈云婉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她恨沈湘，恨云姨娘，但最恨的，是沈云如！

    这个人即使失了父亲的宠，依旧阴魂不散地在她身边，一个庶女！一个庶女！一个姨娘失宠，没有舅家，甚至都未曾像沈湘一样记在顾瑜名下的庶女！竟然成了逸王世子妃，最后成了安王妃！

    一个庶女！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女！最后成了王妃之尊，她也要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可再美又如何，逸王世子妃该是她，一个庶女，不过一个庶女而已。凭着一张脸当上了王妃……

    若是……没了这张脸，又该如何？

    沈云婉轻轻笑了一声，不再多想，只是看了一眼顾瑜身旁的绿枝。

    对不住了，可是……谁叫你生了这张脸，入了沈渔的眼，这些可怪不得我……

    顾瑜原先是不打算出来的，想着把四房的女儿托给徐氏照顾，可耐不住沈云婉的痴缠，终是答应了她。

    今日的天气很好，人群熙熙攘攘，少年意风流，女儿春衫薄。远处的桃花林，桃花盛开，犹如云霞一般漫开，连天边似乎都染上了色，路旁的桃花花瓣飘落，映着轻歌曼舞的少女的脸庞，更显娇弱妩媚，流水潺潺，歌声渺渺。

    “三月兮，流水兮，雩风拂柳濯清泉。三月兮，桃花兮，灼灼艳华宜室家。”

    “佳人窈窕兮，君子鼓琴瑟，踏歌曼舞兮，相赠兰花草”

    “………………”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生机，顾瑜的心情也变得愉悦。

    徐氏向来不是什么苛刻严格的人，吩咐下人自己安排顺序，只要保证小姐身边有人侍候，其他人也是可以自行游玩，只是不能离了太远。

    丫鬟听了脸上漫上喜色，变得吵闹起来。

    徐氏看着闹得不成样子，又厉声训斥了一番，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有人跟在小姐身旁。

    丫鬟依旧一脸喜色，但也收敛了不少，各自前去安排。

    徐氏吩咐后转过头正看见顾瑜一脸欣喜。

    姒姐儿比顾瑜还要大一些儿，一年前远嫁，虽然常常寄信回来，可徐氏看不到姒姐儿，虽说信里只说事事都好，可若是姒姐儿受了委屈，却不在信里说……想到这儿，徐氏忍不住轻叹，就是知道又如何，她也只能心里着急。

    顾瑜和沈云姒年纪相近，徐氏又觉得若是她对顾瑜好些，柳家也或许会有人对沈云姒好些。

    她看见顾瑜一直望着不远处，有些疑惑，等她随着顾瑜的目光望去，随即了然，那里临着河畔，已有些年纪的巫女正拿着杨柳枝沾着水洒在众人身上，慈眉善目，连眼角的皱纹的弧度都显得异常柔和。

    顾瑜现在无自己的子嗣，关于顾瑜自己抗拒沈长颐这事，顾瑜不会大加张扬，闹得人人皆知，沈长颐自然也不可能把这堪称是污点的事情说出去让人知道，相反还多加掩饰，徐氏也不太清楚内情，是以她看见顾瑜望着巫女，心中便有些怜惜，巫女职责是辟邪祈福，家中有人患病便可去那里代为祈福祛邪，但膝下无子也可向巫女祈福。

    徐氏只以为顾瑜是感慨于子嗣之事，随即出声道：“可要去看看。”

    顾瑜看向徐氏，徐氏只以为顾瑜脸皮薄，随即给了个台阶下：“二弟妹的病反反复复都还没好，如今依旧在病榻之上，向巫女祈个福也是好的。”

    顾瑜听及徐氏谈及齐氏，不由心中冷笑，齐氏的病哪是祈福能好的，齐氏本来就不是什么重病，之所以缠绵病榻，不过是因为沈二爷和沈渔这两个家伙，瞧着齐氏将将要好，两人的时机也不知怎么的抓得正好，闹出个幺蛾子，把齐氏又给生生气病了！

    也不好好听听大夫的话，郁结于心，呵！虽说顾瑜和齐氏的关系自她提出想要绿枝做沈渔的侍妾后，就连表面的敷衍也无了，可顾瑜在旁看着，也忍不住可怜齐氏，所以徐氏提出给齐氏祈福时顾瑜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秀雨陪着顾瑜，绿枝在先前就被一个小丫鬟拉着走了。

    顾瑜问了一声就罢了，她并没有把丫鬟当做财产，也不怎么拘着底下的丫鬟。

    她随着队伍慢慢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她们，徐氏上前凑在巫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巫女点了点头，复又回头看她。

    巫女身上有一种草药的味道，和她的长相一样，温和无害，顾瑜也不觉得难闻，巫女拿杨柳枝沾了水，轻轻洒在她身上，顾瑜闻到一阵清幽的香味，似乎这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只是普通的清水而已。

    仪式并不复杂，顾瑜正准备道谢离开时，人群中钻出个小丫鬟，长得眉目清秀，顾瑜觉得有些眼熟，念头一转便认出这是沈云婉院里的丫鬟。

    似乎……是叫翾儿……

    看着翾儿神情焦急，顾瑜还以为是沈云婉有了什么麻烦，却未想……

    “夫人，出事了，绿枝姐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