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深时，沈渔才满身酒气地从外头回来，一路走来摇摇晃晃，走在小道上时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多亏了他身边的小厮扶住了他，沈渔倚在小厮身上，皱着眉头眯眼看向小厮，因醉了酒，神志不甚清醒，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小厮的样貌，看清后又一把推开：“别碰我，长得真丑！”

    小厮被沈渔**裸地骂了也不敢委屈，只得挂着笑脸：“是小人的错，污了大爷的眼。”

    沈渔踹了小厮一脚：“也真不知你长得这般模样怎还有脸在人世晃荡，要不是大爷我……呃……”沈渔打了个酒嗝，复又说到，“要不是大爷我心善，留了你，看你哪……哪找得到差事！”

    “是是是，大爷是天下第一的善心人。”

    沈渔得了奉承，心满意足，正准备转身，忽觉头晕，身子又晃了几下，再次被小厮扶住，站稳身子后，沈渔推开小厮：“别碰我！”

    “可是大爷……”

    沈渔踹了小厮：“你这蠢货，还不快去给喊几个美人扶我，软……软玉温香才能入我怀，你这蠢货看着便让我倒尽胃口！”

    小厮看了看周围，想着沈渔在沈府内，纵使身边没了人也不会出事，才应着：“那小人就去给大爷找人，大爷在这待着，可莫走了。”

    沈渔不耐烦地打发着小厮。

    月明星稀，树影摇曳，沈渔从外面回来，未提灯笼，虽有月光，但周围依旧显得昏暗 ，他看了看周围，也不知要去往何处，迷迷糊糊地乱走，一段时间后觉得愈发头晕，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就躺了下去。

    沈渔躺下后不久，就有一个微微亮的光点自不远处移来。

    翾儿提着灯笼，烛火照亮了她身前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她踟蹰不前，又复而想起沈云婉吩咐她的事，忍不住感到害怕，若是……若是……出了事，她岂不是……可若是不听从沈云婉的吩咐，也逃不过去。

    她有些后悔了，她为何要好奇，为何要打开那张字条，若是未曾打开偷看，只要她好好完成这份差事就好了。

    她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还不太懂得在深宅中生存得更好的全部法则，至少她的心未曾变得冷硬，她还记得那张字条上的内容。

    字体不同沈云婉往日的娟秀，上面的字带着稚气，犹如小儿涂鸦，上面的字她是认得的，是父亲还在时教给她的，简单的，易认的。

    可她联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同屋的小丫鬟哪儿听来的碎嘴，她便忍不住害怕。那样简短的语句背后所藏的深深恶意，让她忍不住想要害怕。

    可她还是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向沈渔的院子走去，去找沈渔身边的丫鬟，也是她的同乡杏玥。

    “对不起……对不起……”翾儿轻声自语，她想起很多很多，自父亲死后变得穷困的家里，破败的屋子，一到冬天只能抱在一起取暖却依旧冻得骨头生疼，而她却只是一个领着微薄月钱的小丫鬟，想起躺在床上面白如金纸的母亲，气息虚弱，目光慈爱，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对不起……”可我只有母亲了……我只有母亲了……对不起……

    她缓步前行，却踩到一个绵软的物体，她正心中有愧，这一意外直吓得她差点飞了魂，她跌倒在地，在吓得快叫出声时却还记得用手捂住嘴，她不能把人喊过来！

    她听到有人嘟囔了几句，似是埋怨，随后又无了声响，这条小路向来无人，更何况此时已夜深，翾儿未曾想到这里会出现人，倒是被吓了一跳，平复心神后她又赶紧起身，幸亏烛火尚明，她提起灯笼，字条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她上前去捡，烛光映照处便现出一张少年人的脸，唇红齿白，端的一副好相貌，俊俏得很，正是沈渔！

    翾儿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人声，她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知该做何反应，眼睛扫过躺在地上的沈渔，忙将手上的字条别在沈渔的腰带上，她觉得人声愈近，忙找了一块地方遮住自己的身影，又急急吹灭了蜡烛。

    她听见一个男声和几个清悦的女声，她更加蜷缩了，她将脸埋入膝中，她听见一个女声柔声道：“我瞧着似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继而是一个献媚讨好的男声：“我瞧瞧……是张字条，这应该不是爷的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瞧不起我，把字条拿过来！”

    “是，大爷。”

    沈渔似是接过了字条，忽的安静了几瞬，又被他出声打破：“没得看得我头疼。”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你接过去，念给我听。”

    这次开口的是女声比上一个还有更柔媚几分：“是，大爷……三月三，绿枝低，清水送佳人，愿君莫负时。”

    翾儿把头埋得更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已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开始离去，她依旧蜷缩在原地，听见那句话时，她便忍不住落泪，开始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三月三，绿枝低，清水送佳人，愿君莫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