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涑水随堤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天空澄明得透亮。

    我不由的在这里驻足，随一群群游人玩赏一番。只是没人陪着，看别人成群结队，心中总有些难过。

    看到随堤上有个小书生卖画，我顺势脱离了人群，到他旁边坐下，瞧他摆出来的一卷卷画作，线条柔和，用色清淡，不论是人物，景物，还是器具，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我觉得很美，便买了几卷，看那小书生还带着纸笔画具，就说：“你摆出来的这些，美是极美，却并非我最想要的，若能按我心意现画一张，当以十倍报酬奉上。”

    书生笑道：“姑娘这般看得起在下，敢不从命。”

    他将架子支起，把桌上的画儿一轴一轴挂上去，然后将纸和画具摊开，问：“姑娘想画什么呢？”

    我思索了一会儿。

    “我曾有两个极要好的朋友，约定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外游玩，但是这个机会我没能等到，他们一个走了，再不曾回来，一个早已去世。我想着，既然现实中未能履行这个约定，在画中实现它，也算了了一桩心愿。”我看向堤下涑水，平静无波，近处是浅淡的碧色，远处就成了翡翠般的浓绿，“这里景色很美，想来他们也会喜欢。可否画一张在这里游玩的画，权算作我们三个真正经历一番。”

    “不知姑娘的两个朋友，相貌如何？”

    “一个是男子，长躯，爱红衣，相貌普通，眉眼似狼形，另一个是女子，不算很美，却有风韵，生一双杏眼。”我答道，觉得不够形象，便折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遍。

    书生惊讶道：“想不到姑娘也能画，既如此，为什么不自己画一张呢，别人作出来的，终究比不得你自己所想的。”

    我摇了摇头。

    小时候我最厌丹青，就连这几笔也是族中先生用戒尺逼着学会的，空有形而无神。结果长大后出去闯荡，又想学了，却错过了自己学画的好年纪，水平一直没有提升。

    况且每每想起当日筱璜华还在，胡斐还未成仙时的日子，画着画着手便颤抖，本就不好的画立时不能看了，还不如找人替我画一幅，纵然同记忆有所偏差，到底还能留念。

    我坐在小书生旁边，看着他一点点将三人游玩的图画出来，先是涑水随堤，后是满地草色青青。

    景物是平平淡淡的颜色，人物虽鲜艳但不突兀。

    我竟看的入了神。

    小黄花儿提着衣角沿水边小跑，脸上笑容甜得醉人，我坐在青草丛中垂钓，抬头望向随堤。胡斐火红的身影在堤上行人中分外醒目，他似是要往下走，一只手臂扬起，向我们这里挥动。

    恍然如我们真的在涑水游玩过似的，眉眼身形恰似真人，活了似的灵动。我看着它，眼中不自觉便有水汽缓慢的凝聚。

    他停笔的时候，我这才发现四周围了一圈人，都在出神的看着，此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

    小书生的脸微微泛红。

    我拭去泪痕，起身。然后向他行了一个除跪拜外最大的礼节。

    我与他们，生死相隔，仙妖异处，分离已久。今日画中相逢，亦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