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易掌柜回到自已的客栈,天已经亮了,好在路上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事情。
一天的事情还是按部就班,只是客人比往常多了些,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所以竟然感觉不到半丝的困意。奇怪的是今晚那个怪老头居然没有来,易掌柜心想他一定是去不远处的节南山了,这件事情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在易家小楼出现十有**都会在节南山。
不知怎么易掌柜突然心血来潮又鬼神差的想去节南山走上一趟——好久没有这么好心情了,就当是散心吧。到了节南山,易掌柜几乎惊呆了,原本属于他的“家”里现在睡着的居然是苍龙——遍体鳞伤的苍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这样。他是为了一个人——唐轻舞,唐轻尘的姐姐,传闻中所谓真正的朱雀。
易掌柜心中一遍遍的涌过这样的念头:现在是否应该将苍龙石给他呢?我现在是否应该将苍龙石给他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犹豫着,犹豫着,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
时光仿佛又回到那一刻……
苍龙找到易掌柜,说:“世间无易事,易事自不容,易掌柜的,我想求一杯‘陈年忘’可有?”
有,要多烈!易掌柜很冷漠地回答着。
不错易掌柜的真名叫做易不容,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神秘人物,据说他有一种独门秘制的“陈年忘”饮后可以使人尽忘前事,有如孟婆茶。
朱雀重生!苍龙的回答却是异常的坚定。
接过陈年忘,苍龙一饮而尽。
从此易家小楼里就会经常有这个傻子来光顾,也就是那个疯癫的怪老头。
我不是傻子,不是,我只是疯子,你们都听着我不是傻子,不是……这便是苍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他的确是疯了,为了一个人居然可以这样么?——他是要等到迷失本性的朱雀醒来的那一刻。
但是有些事情怎么可以轻易的忘却呢?毕竟易掌柜的“陈年忘”不是真正的孟婆茶。而他又是苍龙,真正的苍龙。所以,有时他还是会做回那个苍龙,但是他的身上没有了“苍龙石”,因为谁也想不到它会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客栈老板手中。
回到客栈,易不容遇见了他——萧冷月。
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谁也不愿意招惹这个流花大陆的第一杀手。他似乎也故意要清场——他把流光剑摆放得很显眼。
他说话还是那么冷淡,而脸上依旧还是毫无表情,他说:“你刚刚见过苍龙了?”
易不容的回答到也简单得很——见过。
于是二人便只是心照不喧的笑。
萧冷月把杯中倒满了酒,又饮了一杯,道:“明天我就要回乱云城了”那口气象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说给谁听。
原来顾冷月和顾青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是说给他们两人听么?又或者还有第三个人么?
不错,那个人就是住在客栈后院乙字号性情古怪的女客。
九月十六,萧冷月即将离开这里的前夜,下雨了,绵绵的秋雨。透出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况味。——苏一寒,这个让萧冷月日思夜想的人。
这一刻,她在灯光幽暗的房间里,听窗外的雨。
茶壶中的水沸腾着,飘渺的水雾——上升、扩散……
外面除了淅沥的雨声,一切还是那样的静。
她想着,串联着那些过往的碎片。
盈颖夜舞,月歌竹处。
断魂几度,凋零寒树。
淡然熏雾,互琴轻抚。
残妆鬟疏,孤鸿去苦。
香纱幔卷,纤纤如故。
一梦醉幽,凝眸语伫。
这时候,他却来找她。
——有些事情必须面对,尽管她——宋青蝶一定也会在那儿,可她还是要面对。
“掌柜的,拿——酒——来!”苏一寒很缓慢地说着后面的几个字。
苏一寒已经喝了第三碗了,他们三个没有谁阻拦,宋氏兄妹自是不会,奇怪的是萧冷月居然也没有拦着她。沉默继而沉默,所有的人全都不说一句话。
终于,苏一寒打破了沉闷,她说:“那场决斗真的不可避免么?”所有的人都想不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接下来又是沉默,此也沉默彼也沉默。——时光追溯着以前的记忆……
静静的夜空,再也看不到他,他,已陨落凡尘。
百花宫,日日笙歌,夜夜曼舞……
昼,看着心中的人儿,幔卷碧云纱;夜,她就在那里轻舞罗裳;
百花殿,彩绫飘飞,萧冷月,当时百花宫里的一名佐将。——但他对她可望而不可及。她也明白,可是——她无法啊!因为他是百花仙子喜欢的人,而他当时只是百殿的一名侍女,她没有权力去爱他。
一朝的乞盼;一暮的守望——消失,远方,飘落的是谁的回忆?
夜雨至,萧瑟寒衣倚阑干;彻骨寒,孤影伶乱泪染衫;
“你们之间的决斗真的在所难免了么?”苏一寒还是重复地问着。
是——终于萧冷月说出了极简单的这个字。
是——宋悲风的回答也是如此。
唉,两个人真是一样的秉性。偏偏却要刀剑相向么?
萧冷月终于见到了苏一寒,却又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心情自是复杂得难以名状,他又端起了酒,并没有饮下,而是用手指醮了几滴,然后,在方桌之上写下一行字:
——哀,莫大于心,不死。
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一夜的的雨终于住了。天,那样幽静而又深邃。
就在这样一个深秋,天高云淡之下,站着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黑衣人。只见那黑衣人,对着无垠的的虚空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鬼魅的身影闪过:“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吗?黑衣人还是重复那句话。
——准备好了,还是同样的回答,只是那回答有些冰冷,仿佛没有人气一般——那只是机械而木讷地在回答主人的问话。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萧冷月,这次你插翅也难逃了。”
良久,黑衣人又问道:“苍龙找到了吗?”
无语。
苍龙找到了吗?
还是无语。
这么说你们还没有找到苍龙?那么朱雀呢?——也没有找到?
影子卑微地瑟瑟发抖着说道:还——没——有!
轻轻的一指弹出,没有一丝的波澜,甚至没有掠起一点点的风,几个人已面目睁狞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衣人依旧冷笑,道:“这次且饶了你们的性命,还不下去办事!”说完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留下战战兢兢的几个人惊魂甫定,暗自庆幸这次难得捡回一条性命。
九月二十六,萧冷月回到白露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他和宋悲风决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易家小楼生意自然更加的红火,只是易掌柜再也见不到萧冷月半眯了双眼,在那里晒太阳了,心里好象缺了些什么。
夜里,苍龙还是照例来到这里,也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老样子。
这时来了七个着装怪异的客人,都是黑衣斗逢,而且好象不愿意让别人认出自己的模样来,斗逢的边缘拉得很是靠下,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七个人好象对苍龙很感兴趣,只是堪堪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苍龙习惯性地来到他们面前,朝七个人傻笑了一下,所有的人都明白,那是向他们在乞讨——他每次都是这样,来这里的熟客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人会扫他的兴。而苍龙回报给众人依然是那个很傻的微笑,不过如此而已。
但是今天这七个人却是一付很不识趣的样子,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居然有意地调侃他,他伸出脚下的靴子,道:“把上面的泥土舔干净,我就给你酒喝。”
苍龙傻笑着俯下身……
——不要!
一个人影闪出,拦在他的面前。
那人却是一旁吃酒的宋青蝶——因为她实在已经看不惯那七个人的行为很久了
什么人,居然敢管我们兄弟的闲事?
“无影鬼手玉罗刹——宋青蝶!识相的就不要在这里撒野,不然有你们的好看!”宋青蝶高声喝道。
哪知几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看样子好像他们的头领,很淡然又极其冷漠的说:“我以为是谁呢?口气这么大,原来是宋家大小姐啊,难怪如此说话,我们七个不想为难你,因为你根本接不住我们兄弟的三招,丫头还是回去换你哥哥出来吧。不要救人不成反而伤了自己。”
宋青蝶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哪听得了这些话?不由分说身形一晃,抢了个先手,果然是玉罗刹,出手十分的毒辣
——幽冥招魂手!
刹时间,空气中仿佛也凝固了一般,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渐渐的,火焰——淡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不断的升腾,扩散,接着又形成无数的手掌模样,在空中乱舞、招手——那是一种代表死亡的召唤,旁边定力不足的已经有几个人晕阙在地上。
而那七个人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一般,依旧在那里饮酒,其中一人道:“想不到这偏远之地也有这样的美酒,只可惜脂粉气重了些,只好姑娘家饮得。那今天我就借花献佛,敬宋姑娘一杯了”说完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法,酒杯径自旋向宋青蝶,与酒杯同来的还有刚才宋青蝶幻化的鬼手。直逼得顾蝶不住地后退。而那七个人依旧在那里谈笑风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似乎把刚才调侃苍龙的事情也已经忘记了一般。
从极冰渊的“忘情幻影”——宋悲风叹了声!
他知道事情不妙,如果在发展下去妹妹肯定会招架不住的。
一想到这里,他马上走到近前,一拱手,道:“敢问几位,可是玄武麾下的七位使者?”。
不错,我们就是玄武七宿。那么现在这个人可以交给我们了吧?如果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破残刀宋悲风了。这个,宋悲风一时语塞,居然整个人木在了那里。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宋氏兄妹也畏之三分的人——恐怕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也许这七个人他们不怕,可是那背后的玄武呢?——流花大陆的玄武。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们二人。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没有人能够插上半句话。
“不可以,因为他是我的”——一个声音传来。
所有的人全都惊愕了——流光剑!
剑长四尺二寸,鱼吞口,猫皮鞘,剑柄篆文“流光”。
流花大陆的第一杀手?——大家想到的是萧冷月。可他不已经回白露城了么?
顺着声音望去,现在手持流光剑的人分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大家不仅面面相嘘。而更加惊愕的则是宋氏兄妹,因为那个人居然是苏一寒。
宋青蝶因为刚才的失利,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只听她说:“苏一寒,你个贱人,说流光剑怎么会在你这?他那么骄傲的人,你不过一个侍女,你怎么配?”
苏一寒听了,也不生气,很缓和的口气说:“萧冷月的名字是神,我当然知道不配,都说流光剑萧冷月,可是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流光剑?你们真以为手持流光剑的人就一定是萧冷月了么?或者说流光剑的主人就一定不会另有其人呢”。
她的话没错,一直以来萧冷月的名字的确和神一样,没有活着的人见过他的流光剑出鞘,因为那意味着死亡的召唤,所以萧冷月才有了另外的别名——地狱魔神。可是她说这把剑会另外有其它的主人这句话又代表什么?
七个人,脸上的表情稍微起了下变化,想到了那件事……
但是她已经不给他们考虑的机会,因为她的剑出鞘了。
剑有流光,原出昆岗。
锋可切金,日见无芒。
其若出鞘,定是血光。
避之则倡,逆者必亡。
——铮!随着一声龙吟,流光出鞘的声音。
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剑虹,七彩的剑虹。那些七彩慢慢凝结,化成七只妖冶的七色之蝶,七只蝶飞绕着剑身飞舞了一周纷纷停落在剑刃之上宛如七朵闪动魅惑的妖花。
蝶姬舞!
单恋花!
七人只说出这几个字后,便各自伸出双指,探向了自已的双目。七双眼,喷出七对如注的血虹。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七人各自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摸索着朝门外走去。
苏一寒也未追赶,只是漫不经心般随意地说了句:“还算你们识相”。
剑的寒气仍在空气中浮动,围绕在宋氏兄妹左右,但此刻她很明显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思,即便如此,那余势仍令二人手忙脚乱。
剑华收敛,苏一寒冷冷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因为我要看你们的决斗。不过记住了,你们兄妹二人各自欠我一条命。”接着,她又来到苍龙面前,道:“你走吧!因为你现在还不是我想要找的人”说完她转身向后院和方向走去,一如她的名字一般寒意袭人,只是那冷对他们兄妹二人来说又多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天又慢慢的黑了下来,没有人愿意提起白天的事情。
只有苍龙傻笑着,趴在地上,一边自语着:“我不是傻子,我只是疯了,只是疯了”。同时,不住的用手摩娑着地上的那行字,苏一寒居然在出剑的同时,用剑锋在地上留下一行字——
哀,莫大于心——不死!
——伤心谁言化酒殇,碧林风雨落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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