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黄昏前。
紫微岛,紫微岛郊外。老君台五十里外。
易家小楼,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因为掌柜的姓易,所以就随便取名叫做易家小楼了。此时的易掌柜,正慵懒的倚在门外,享受着那抹即将逝去的暖阳。
远处,尘土正轻轻扬起,易掌柜一下来了精神,他知道,这种光景通常是要有生意上门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些“爱吃腥”的熟客开始跑过来缠着易家娘子要她陪着吃酒。对那些人来说,易娘子的诱惑远胜过碗里的陈年佳酿。
这时候,那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也会跑来凑热闹事,无非是为了讨些残羹冷饭罢了。当然还有后院乙字号那名女客,同样的古怪,每在这个时候她总要对着斜阳吟唱那首《蝶恋花》
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周红成阵。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
蝶去驾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天渐渐的完全黑了下来。夜,如此的静谧,一切都已睡去。
易掌柜开始最后一次给客人喂马。当他来到今天白天那两位客人的马前,心头掠过一丝诧异,可是又觉察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管它呢,我做的是生意,至于他们是什么来路,或者是不是帝都的人与我何干?
如此,便是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看来易掌柜的担心完全是多余了。
晨曦划破了漫漫长夜,易娘子开始倦懒地对着镜子梳妆,易掌柜则要做好了一天的计划。过了辰时,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用过早饭,夫妻二人便有了片刻的闲暇。易娘子这时是要回房休息的,而易掌柜则是千年不变的继续在门口享受他的美妙阳光。这时对面也会有一个男子和易掌柜一样,出来享受这绝妙的阳光。只见他交叉了双臂,斜倚在那里,半眯了双眼。时间久了,二人之间竟有了一种默契,甚至相互点头算是打招呼。
风,轻轻地吹过。
不经意间,吹过一张字条,那个男子漫不经心地弯下腰,把字条拾起,然后又当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享受他的阳光。只有易掌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暗叹道:“又要有几天不能见到你老兄了”因为每遇到这种情形对面的男子都要消失几天的。
第二天,易掌柜果然没有见到他,但他也懒得与理会这些事情,他现在还要赶去办货呢。因为都知道萧冷月和宋悲风要在下月有一场比试,而这家客栈占了个地利,因为此去三十里外便是蒹葭山了。所以他的生意这些日来出奇的好。
易掌柜看了看天色,如果走后山的小路,天黑之前应当能赶回来的。
绕过那座“紫气东来”界碑,就已经脱离了老君台的管辖范围。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王终究是会派兵攻打老君台的,虽然现在老君台还没有紧张到大家紧闭了门户不出来,但是驻军对于过往的客商还是盘查得很严。
正行到林间,忽然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唉,他不由心中暗叹:真是多事之秋。
他们之间的恩怨易掌柜管不了,也不想管,他所担心的是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回易家小楼。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他还真是进退两难了。无奈之下,他只有远远的躲在一边,心中希望那些人的打斗早些结束。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他们在那里依旧纠缠不清。易掌柜的心里真是万分的焦急,只是想盼望早点回去。
早知道走大路好了,他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可是没有办法,现在退回去也是来不及了。而事态最终的发展更是易掌柜所不愿看到的——他们发现了自己。
只是那一刻易掌柜自己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次,他被戏剧性的和整个大陆还有一个女子的命运联系联系到了一起。
一切在那一刻注定要纠缠不清。
一如这风,一如那雾——夜幕,看不清前面的路。
当那四个人使出了“离人泪”和“锁春寒”的时候,连易掌柜也多半猜测出四人的来历了。
怎么鬼谷的魑、魅、魉、魉也来到老君台?还有昨天来的那两个帝都的人,难道?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易掌柜的猜测。
往事,那些尘封在易掌柜心底的往事,不由的又一次浮起。
记得那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所见到的那一幕,如此的清晰。
最后一盏灯,熄灭。调子却一下变得明亮、鲜艳——那是划过的闪电。唐羽还在那里奔跑,色彩渐渐向追逐的中心,靠拢,靠拢,最后竟成了一片白——耀眼的白。在什么都消失掉的时候,一切又慢慢陷入黑暗,包括他的身体,唐羽缓缓闭上了双眼。
紫嫣却睁开眼,月亮又倔强地从那片黑暗中伸出头,一点一点,为了那昙花一现的瞬间。
唐羽把那样东西交给易掌柜时,他几乎惊愕了——苍龙石!
聚齐“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这四样石头就能得到昊天令,而有了昊天令就可以控制王的权杖。
那你为什么把这块石头交给我?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手中苍龙石自己的选择——他对我说只有你才能找到真正的朱雀。因为现在雀离城的主人不是真正的朱雀,而且苍龙现在也不知所踪,所以同时请你帮我找到苍龙,把这块苍龙石交给他。
什么,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易掌柜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唐羽也没有给他更多的解释,只是带着伤痛携着那名叫紫嫣的女子,还有那抹影,在寂寞空山深处,淡去、淡去……
易掌柜一时间毫无头绪,为什么苍龙石会在朱雀的父亲——云荒候唐羽的身上,又是什么人能伤得了他?他的心中划出了无数的问号,可是没有人给他解释什么。
——如今,那一幕又在易掌柜的脑海浮现……
而那面的打斗之声更凶了,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苍龙!还不把东西交出来么?
——四个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这么说那个人是——苍龙!
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的是,有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窥视已久。那个人易掌柜竟也认识,就是他客栈对面的那个男子。
那人把手中的剑只是晃了一晃
——流光!
四人惊呆了,你是……
知道还不快滚,你们想等我的剑出鞘么?因为——苍龙现在是我的!
四个人极不情愿的离开了。“好吧,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萧冷月你记住了,这笔帐我们谷主迟早要到白露城和你清算,我们走。”
苍龙,你走吧。萧冷月很自负地说着。说完他转身,反剪了双手,又道:“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因为你根本不是苍龙!——只有真正的苍龙才配我出这把流光剑!”
做完这些,萧冷月一脸的释然,然后微闭了双目,只如一尊雕塑般立在夜空。
一切繁华的浮绘光华散尽,夜,那完全属于流动的时间。
在交织,在上升,继而融合、蔓延……
漫无目的之后的幻觉。
一寒,你还好么?是我,我回来了。
然而没有人应他,因为现在他面前没有一寒,只有青蝶。
是的,终于那两个人忍不住了。
没错,就是易家小楼里的那两个人,那个女子就是宋青蝶,男的是她的哥哥宋悲风。
宋悲风道:“白露城的萧冷月居然会受命于人?那么现在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萧冷月所效命的实际上是我们的王。真正的王!而我们现在所谓的王,其实是破军。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会一再的放走苍龙?不知我说得对吗?。”
萧冷月道:“宋悲风,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不也一样半路拦住了朱雀,而且还给了她一块假的苍龙石?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你如果知道我萧冷月的性格,就应该明白现在的苍龙根本不配我出剑。”
说完他依旧反剪了双手,冷漠地,只给了他和宋青蝶一个背影。
你始终不肯原谅我?宋青蝶叹了口气,难道你就忘了我们两个以前的那些日子?我只是想,你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以……你还记得么?我们一起的日子,你陪我看落日飞霞;我陪你舞剑弄花。——难道你真的就忘了么?
萧冷月走的那一刻,青蝶渐渐的感觉有些东西在身体里剥离,那样迅速,透骨,来不及躲闪,来不及提防,一如那暗夜的心伤。那片红色,是火。闭上眼,心弦中,滑过的流年……
只听宋青蝶又接着说:“那一刻,我尝试着把自己点燃,本来是想用它来温暖你的心田,谁知换来的却是灼伤的痛。是的,那次是我阻止你去的,因为你是萧冷月,你那样的人,怎么可以替王去暗杀一个女人?所以那次是我在你的酒中下了**……”
顾冷月并没有回答,任由宋青蝶把话说完,然后,沉默良久,才很冷淡地说:“宋悲风,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到时候我会在蒹葭山下等你。”
真的没有选择?那次只是一场误会,现在你用事实证明你的清白,不是么?如果你背叛了王,那么现在又怎么可能……宋悲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萧冷月用话给阻止了回去,萧冷月道:“什么也不要讲了,蒹葭山见!”——说完,萧冷月纵身远去,身后是一片如霜如练的月色洒落林间。映着界碑上的“紫气东来”四个朱红的大字。
——紫气冷光寒,尘红舞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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