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越三千七百四十一年,肖族主脉二十六代嫡子肖越成年,記肖氏二十六任少主。其人襛纤得衷,修短合度,形容清举,仪态从容。承父爵,封东洲澐昭候,风华初露声名远扬,世家同辈间风光一时无两。 ——《皇朝纪事·肖越传》
“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
华夏古时男子二十岁才算作成年,讲究“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这里的仪式略有不同。虽同样庄重严肃,却没有那繁杂的“三加冠”之说,也不重取字,是以肖越只是沐浴焚香,便披着发直接穿上了母亲带来的华贵礼服。
此时他微抬着头表情肃穆, 一步一步无声地踏在玉白的长阶上,于万众瞩目中走向高处庄严宽阔的祭台。浩荡悠远的古老钟声回旋不散,心中的诸多杂念也便缓缓沉淀下来逐渐了无踪迹。
他站在祭台**,入目处是肖族子弟黑压压的一片。抬眼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左侧高台上静静坐着的肖族长老和右侧满满的各方巨擎。他们神情柔和亲切,眼中却毫不掩饰自身的冷漠。肖越并不在意。他很清楚他们内心对他这个刚刚成年还没真正开始引气入体的所谓少主并无多少重视更谈不上欣赏,碍于肖族和越国皇室的情面前来观礼已经给出了足够的尊重,实在不能强求更多。
恍惚间耳边传来祝司高高的诵词声,肖越静默地屈膝跪在暗紫色的软垫上。族长带着两名武侍向他走来,每一步都丈量般精密,无声地累积起浪潮般漠然的威严,不容置疑地宣告着大越第一氏族无可撼动的强大。
——“兹惟吉日,冠以成人。懋敬是承,永介景福。”
镶着暖玉的紫金发冠高高束起墨染般黑色长发
——进翼善冠
——“冠礼斯举,宾由成德。敬尔威仪,维民之则。”
肖越起身,双手张开任武侍为他披上绣着肖氏族徽的玄色大氅,黑色的流云袍角直垂至地,于沁凉的白玉地面铺展出一片暗邃的张扬龙纹
——进衮冕
——“旨酒嘉荐,载芬载芳。受天之福,万世其昌。”
他接过盛满透亮酒液的玉樽,透亮的酒液映出他冷静疏淡的眸子,转眼被尽数倾入口中
——进醴泉
——“孝于君亲,友于兄弟。亲贤爱民,率由礼义。毋溢毋骄,永受胡福。”
一片寂静中肖越从容行礼,笑容浅淡声音清透,
“弟子谨记”
飘荡的云彩遮住日光,无风无声的肃穆中,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前尘已了,云修已死,他只是肖越,肖家第二十六代少主——肖越
冥冥中有什么桎梏轰然崩裂,他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虚弱地响起,
“呦,都这一天了啊。”
肖越身体一僵,眼帘低垂微微阖上掩饰住内心乍然涌起的惊涛骇浪,试探性地回问
“你是肖越?!”
脑中的年轻男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啊,你好啊,我是肖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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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氏少主的成人加冠礼于一片喧闹中落幕,肖越看着天边渐渐消失的斑斓灵光,心中绷紧的弦终是微微松了一些。这段日子他一边要应付来往宾客,一边却还要提防原主的灵魂,面上不显,精神却着实疲惫。自那日突然苏醒的寥寥数语,原主再也不出一言,他多次呼唤皆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回应。如今诸事暂歇,有些事必须问清楚,他直觉这位原主知道些什么,关于这场奇异的穿越
思及此,他干脆向族长传了个信,理直气壮地抛下还没全部离开的客人,施施然回了铭台殿。
锁闭殿门,不见外客,沉心静气,魂海神归。
肖越悬空立在一片混沌雾气中,视线里除了漂浮的灰色雾丝,就只有下方那片璀璨的金色大海。
这是他的意识空间,金色大海是为魂海。
肖越控制着意识体降落到海面上,弯腰用指尖触了触海水,莫名感受到一丝怪异。他直起身子眉头微皱,海面瞬间巨浪翻滚,如被劈开般显出一条笔直通道,露出下方一个泛着紫色微光的人影。那人有所感应地抬头,双目对视间,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是同样的面无表情。
肖越居高临下看了他半晌,眼神莫测,“你竟能够藏身在我魂海中”
那人无所谓地笑笑“身体都给你了,我总要找个地方安神”
肖越皱眉“我并没有强占他人身体的想法,既然你没死,身体可以还你”
“你舍得去死?”
肖越沉默片刻,避开这个问题“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那人笑,“那还不是舍不得”
肖越挑眉,眼神孤傲“没有人不想活着,可我还没落魄到不折手段也要冒充另一人活下去”
那人这才微微正视他,控制着意识体浮到相同的高度,笑容添了几分真诚“你很不错,”……我知道我很不错
肖越嘴角牵起点冷嘲的弧度,不想搭理这一副高人前辈做派的中二未成年。
那人也不在意,“身体你拿去用就是,不需内疚,我也是重生灵魂,回来后就开始衰弱,这意识体也撑不了多久,马上要消散的”……你想多了,我没有内疚
“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你帮我报仇就当我送你身体的回报好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帮你找谁报仇
“你穿越也是我的原因,这个具体细节暂时不能告诉你”……你都要消失了还“暂时”个鬼啊
“你以后要活的风光点别顶着我的身体窝窝囊囊”……废话真多当谁都和你一样蠢么
“嗯,我没什么说的了,反正我要消散了,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
肖越全程沉默地站着,看那人自顾自交代完,在手中凝聚出一颗紫色的光球递过来。在精神空间内,他完全能够确定这东西的无害性。他稍一犹豫便伸手接过,甫一入手,光球便化作荧光飞快地渗入他的意识体中。磅礴的精神力和大量的信息洪流疯狂涌动,冲得他头脑昏沉,朦胧间只看到对面的人意识体渐渐崩溃,模糊成一片紫色荧光彻底消散。
他没看到消散前,那双与他一摸一样的眼里清澈不再
——冷静幽深,深不见底
——与他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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